飄天文學 > 我死之後,他又病又瞎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他越發緊張地抓住易銘的衣裳,低喃着:“公子,我知錯了,我不該吹牛……”

    “沒關係,”易銘說:“你要喜歡,就這麼叫吧。但不能讓別人聽到,只能咱倆私下時,你才能叫。”

    易不悟瞪大了眼,剛剛還是一臉愁雲慘淡,頓時就變成了滿目驚喜,忍不住朝易銘背上靠去,開心得嘴都合不攏,說話也結結巴巴:“那我現……現在可以叫嗎?”

    “可以,現在剛好沒別的人。”

    易不悟實在太高興了,將頭靠在他肩上,看着他的好看的側臉,抿着脣,醞釀了片刻,才迅速地叫了聲:“哥哥!”聲音中透着莫大的興奮與滿足,還有不知不覺間透露出來的撒嬌的意味。

    易銘聽着,微微笑了笑,告訴他說:“不悟,雖然你叫我哥哥,但也不能一直躲在我身後。要儘快成長起來,明白嗎?”

    “成長?”

    “就是變得非常強大,強大到不需要動手就能讓別人聽你的話,強大到讓敵人聞風喪膽。只有這樣,纔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嗯!”易不悟鄭重道:“等我變強了,換我保護你!”

    易銘說:“好啊,哥哥第着你。以後如果再有人像他們這樣欺負你,你就殺了他們。”

    “殺……殺了他們?”

    “對,把那些敢對你出言不遜的人都給我殺了。你記住,欺負你就是在欺負我。”

    “好!我發誓,從今日起,我決不會再讓他們隨意欺負我!”

    易不悟轉頭,遙遙地看向那羣站在破廟門口望着他們離去的乞丐,眼神變得超出年齡的陰鷙冰冷。

    ——

    “哥哥……”易銘又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他頓時清醒過來,發現他們正躺在朱雀的背上,不知飛向哪裏。

    有個人躺在自己的身邊,聽上去是睡着了。他們離得很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聽到他在囈語,在睡夢中一遍一遍地呼喊着自己。

    橘貓趴在他肩上,輕聲說:“公子,以前老大說夢話時,也老愛叫這麼叫您,我現在又覺得他是真的了。”

    易銘沉默着,忽聽易不悟在睡夢中急急地呢喃道:“殺了他們!欺負你就是在欺負我!”

    聽着他這句話時他心頭一震,頓感悲喜交加,他緊捂着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情急之下,喉嚨裏又發出一連串隱忍的低咳聲。

    橘貓急忙問他:“公子!公子你怎麼了!”

    他搖了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聲音有些低啞地問橘貓:“我們現在去哪裏?”

    橘貓朝易不悟擡了擡爪子,“他說,先回抱一閣。然後帶您去卯君山找大夫。”

    “現在到哪兒了?”

    橘貓看了看滿天的星辰,“大概走了一半路程。”

    “找個平坦的地方先將我們放下吧,”易銘說:“我想先休息一下再上路。”

    朱雀的翅膀慢慢往下滑,停在了由東往西的滄河河畔的一片青草地上,河中倒映着一片星光。

    放下他倆後,貓和鳥就無聲地離開了。

    易不悟還在繼續沉睡,易銘在他身邊低頭靜坐了好一陣,才慢慢地摸索着,伏下身去躺在他身邊,緊摟住他,將頭靠在他肩上。

    先是輕輕地顫動,繼而又變成無聲地哽咽,他緊咬着自己的下脣,試圖壓抑着情緒,但依舊偶爾會從喉中擠出的一聲悲嗚。長久以來一直積壓在心頭的鬱氣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一發不可收拾。

    ——

    易不悟在記憶中低聲重複着易銘對年幼的自己說的話,他感到有些驚訝,還有些不可思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真正的認識易銘。

    本是要跟着前面的身影去往抱一閣去,突然感覺到肩上一陣滾燙,恍恍惚惚地有誰在耳邊飲泣。他以爲現實中又發現了鉅變,頓然從回憶中抽身。

    醒來便立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易銘正緊摟着他,將頭埋在他肩上,渾身抖顫着,似在哭泣,更似乎在無助地發泄着心中的悲憤。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擁抱着他,輕撫着他的背,回憶與現實在腦中交織,他像記憶中易銘總是輕輕地安慰自己那般,輕聲詢問道:“哥哥,發生了什麼?誰欺負你了?”

    他這一出聲,就把易銘驚醒了。

    易銘頓時推了他一把,用手抹了一把眼下的淚痕,聲音有些喑啞又有些無措地說:“誰……誰讓你這麼叫我?”

    易不悟拿出手帕,替他輕輕地擦着臉上的淚痕,略帶委屈地說:“不是你說,咱們私下裏,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你……”易銘頓了好一陣,才問道:“你想起來了?”

    “一部分,”易不悟說着轉頭看向四周,今晚衆星捧月,可以看出他們身處在河邊,“這是哪裏?”

    易銘拿起他的劍拉起自己的衣裳無聲地擦拭着,沒有回答,光線太暗,正好可以將他顫抖着手隱藏在黑暗中。

    易不悟側目,看着他模模糊糊側臉,腦中不停地回想着他對自己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忽又想起他們第一次相見那天,易銘遠遠地站在人羣外,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直到自己站起來,將周圍的敵人都打跑了,他才閒庭信步般走向自己。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想要收養一個本就是心狠手辣,而不是隻會哭哭涕涕的孩子。或者說,他要培養一個天生的殺手。

    但究竟是什麼,讓一位世家公子做出這樣的決定?

    易不悟現在迫切地想知道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拉着易銘的手,“咱們走吧,出來的時間雖不長,遇到的事還挺多。現在身上又是血又是灰,挺難受的。”

    易銘任由他扶着自己站起身。他卻在原地打了個轉,無奈地問道:“哪邊是回抱一閣的方向?貓和鳥跑哪兒去了?”

    “逆着河流行走,”易銘說:“咱們走走吧,不飛了。”

    “好,”易不悟拉起他的手,兩人沿着河邊的青草地緩慢地前行着,“手怎麼那麼涼?”他往他身邊靠了靠。

    易銘靜默了一陣,突然問道:“你想起了多少?”

    “不太多。”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說:“我是個壞人吧。”

    “爲何這麼說?”

    “你兒時不懂,長大了再去回憶過去的事,就一定會發現,我一開始收養你,就是爲了利用你。”他頓了片刻,“你……恨我嗎?”

    易不悟說:“雖然我還不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有一件事非常明確,此刻我的心中沒有仇恨。”

    說話間,易銘踩到一塊石頭,稍稍絆了一下腳,“小心!”他提醒了一聲,隨後乾脆走到易銘身前說:“河邊又是石頭又是荒草,不好走,來,揹你。”

    易銘很不自然地握起拳頭,他小時候自己倒是經常揹他,但現在反過來要讓他來背自己,總歸有些彆扭。“不用,我習慣了。”

    易不悟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到背上,“別怕,反正現在也沒其他人看見。”

    易銘靠在他背上,身體先是有些僵硬,慢慢地放鬆下來。伸手去攬着他的肩,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易不悟不識路,他也不知道對方把會自己帶去哪裏,這一刻卻終於感到心安,像是在外漂泊了無盡個日日夜夜的心,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港灣。

    他的胸膛緊貼對方強有力的背上,眼前一片漆黑,耳朵就變得異常敏銳。他仔細聆聽着周圍的一切聲音,有流淌的河水聲、風聲、水邊的蛙和蟋蟀的鳴叫聲,當然,還有堅定的腳步聲。腳步聲很穩,不疾不徐,慢慢地和他的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他放開因緊張緊扣在一起的手,又伸手去輕撫着易不悟的臉,從眉眼到脣一遍遍地撫摸着。

    易不悟側臉在他指尖蹭了蹭,問他:“哥哥之前不是不相信我嗎?怎麼我一覺醒來,你就信了?”

    易銘依然沒有解釋。

    他遇到過太多騙子,但從來沒有哪個騙子能在睡夢中說出那樣的話來。有些東西是私密的;是心照不宣的;是旁人無論如何模仿,都是仿不來的。

    他靠在易不悟肩上,指尖仍在他臉上游走。他看不見了,只能靠記憶去臨摹回憶中的臉,再將回憶與現實勾連在一起。

    許久,他微微直起身子,低頭趴到易不悟耳邊,輕聲問他:“你說,你心中已無仇恨……”

    易不悟感到他溫熱的氣息在他自己耳邊帶來一陣輕微的癢意,下意識用側臉在他臉上蹭了一下。又聽他在自己耳畔呢喃細語:“那愛呢?你還愛我嗎?”

    他知道自己應該不假思索地給出肯定的答覆,但就在他脫口而出之前,像有什麼東西突然堵住了話語,讓他一時竟沒有回答上來。

    “呵,”易銘突地一笑,接連說了三聲:“你猶豫了,你猶豫了,你猶豫了……”聲音一聲比一聲低沉,聽着一聲比一聲更難過。

    易不悟揹着他沉默地往前走了好一陣,纔回道:“你再等等,等我把一切都想起來了,再告訴你,好嗎?”

    他慼慼然說着:“等等……等吧,反正我最擅長的就是等待。”

    說完就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雙手緊抓着易不悟的肩,咳嗽還沒停下,突然側過頭一口鮮血吐到了地面上。

    然後虛脫了一般靠在易不悟背上,用手隨意抹了下嘴邊的血跡,低喃着:“希望我還能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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