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屏幕上來回敲打了兩句話,猶猶豫豫又一個個刪除,磨蹭了好一會兒,直到吳媽端着加熱好的早餐走過來。
許影這才下決定發出去一個“早安”。
吳媽端着盤子路過她旁邊,下意識地瞥過去一眼神,不知道看沒看到什麼,許影覺得不太舒服趕緊把屏幕關了。
吳媽把早餐一樣樣拿下去放好,大概是她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好,眼珠飄忽忽在桌子上看一圈,突然一拍腦門驚呼道:“哎喲,我得快去把剛買的排骨給它燉上,不然中午可就喫不上了!”
說完,拿着托盤扭頭快步往廚房走。那腳步匆匆忙忙的,像是恨不得立馬逃離什麼。還挺有點眼力見。
許影沒忍住盯着她的後背看了兩秒,突地,心裏那股不知名的異樣感突然又冒了出來。
就是那種小貓抓心口,一爪一爪輕輕扒動,卻怎麼也扯不開的感覺。
許影打量了一圈客廳各種擺設,很整齊沒錯,偏偏一切東西都是在熟悉裏偏偏夾雜着幾分陌生感。
還有腳下的地毯,厚重簡單,純灰色的絨毛看起來讓整個客廳都暖洋洋的,所有佈局擺設看起來都是那麼和諧,可她心裏就是覺得陌生。
這真是她的家?
難道真的是失憶的緣故嗎?
心跳的很慌,這股異樣急促感讓她根本不敢細想。
許影伸手捂住胸口,皺着眉輕輕喘氣,緩了幾秒後,端起熱牛奶猛灌一口。直到滑潤的溫度從喉嚨蔓延到胸口,心臟劇烈的節奏才終於有所緩和。
“夫人,你看這排骨中午我就給它燒成湯怎麼樣?”吳媽站在廚房門口說道,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就站在客廳這裏只要許影擡起頭就能看到的位置。
聞聲,許影擡了擡眼。
沒什麼大情緒,她盯着吳媽思索片刻後,說:“還是燒成糖醋的吧。”
她的口味偏甜,酸甜口的東西尤其喜歡,再者,最近因爲要養身體,家裏飯菜一直做的很清淡,她今天想換換口味。
說完,許影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視線收回去準備繼續喫她的早餐,她現在需要安靜待一會兒,來整理整理心頭的煩亂。
然而吳媽卻沒動,她掩着嘴角尷尬地輕咳一聲,見許影投來的目光帶着幾分疑惑,連忙解釋說:“排骨湯比較有營養,更適合養身體的時候喝。”
她認爲這排骨還是燉湯更好些,卻忘了擺正自己身份。
許影聽着眉果然頭不自覺皺成一團,視線落過去,自然的微微偏頭,耳邊有一捋不聽話的碎髮垂落下來,她耐着性子把頭髮捋回去。
她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但是她還記得出院時秦淮說的話,吳媽是她自個請回家的,而且在家裏已經做了好幾年。
怎麼着,也算是老熟人了,脾氣再不好,許影也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刁難人的性子。
雖說一開始談好的是不住家只做三餐以及負責家裏的衛生打掃,但是每回秦淮出差家裏只剩下她一個人時,他們拜託吳媽晚上住下來也從沒有過什麼不和諧。
她總是答應的很爽快,秦淮說她一直把許影當閨女看待。
如果她真的有哪裏做不好的地方,失憶前的自己應該也不會放任她在家裏做了這麼長時間吧。
但是……
許影看着吳媽那張解釋後正在等待迴應的臉,明明是一張和善無害的臉,她看着卻突然來了點火氣。
她皺着眉,把杯子重重放下:“可是我想喫糖醋的。”
“但是……”吳媽眉頭緊皺着,這表情顯得她面容更加柔和。
許影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這是她清醒之後第一次真的發脾氣,她討厭別人用那副自以爲是替她着想的嘴臉來綁架她。
她花錢僱的是保姆,不是祖宗!
吳媽大概知道是自己說話惹得僱主不高興了,嚥下嘴裏想要勸服的話,到底什麼也沒再說,進廚房了。
她是不說什麼了,可許影這邊依舊有點煩躁。
再怎麼說請了保姆做飯他們可是花了錢的,居然連自己想喫什麼口味都得再三強調纔有用?
許影現在有點懷疑,秦淮那傢伙是不是騙她的啊?
吳媽這兩天可是做了不止一件讓她添堵的事,她是失憶了沒錯,可她又不是個傻子,這樣讓僱主添堵的保姆,自己怎麼會留她在家裏做這麼多年?
正氣着,桌子上手機屏幕亮了。
她垂下眼睫,正是秦淮的消息——
【起了嗎?】
【今天天氣還不錯,可以和吳媽一塊出去散散心。】
許影盯着手機屏幕沒動,界面一直停在這一頁,沒有回覆,也不選擇退出,就這麼放着它。
難道是自己的問題嗎?
可是失憶的她,又能做些什麼才能認清這些問題呢?
對了,失憶!
許影眼睛一亮,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既然事情已經被遺忘了,那爲什麼不能找到沒有忘記的人去重溫經歷呢?
目前她身邊最熟悉的就是秦淮,那麼第一步可以從他開始啊,如果有了他的幫忙,慢慢堆建新的記憶似乎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
喝完牛奶,許影輕呼一口氣開始打量整個客廳。
其他的東西可以暫時不動,這塊地毯……
她去了儲物間,那裏擺滿各種工具包和一些還未拆封的廚具,不亂,應該也是經常打掃過的。
一陣翻找後,找到自己需要的工具,許影開始測量整塊地毯的尺寸大小。
她要換塊地毯,不管這一塊當初是誰選的,現在都要把它換掉!
記錄好尺寸,暫時還不急着選新的,視線落到桌上的手機,許影想這個事得跟他說一聲。
她拿起手機給地毯拍了張照,斟酌了一下,直接發送了出去。
對面直接回復了一個【?】
明明這裏就自己一個人,許影還是莫名心虛的摸了摸鼻尖,她心思比較多,轉瞬間心裏百轉千回想了好多話,但是爲了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還是堅定敲字——【我想換張地毯。】
對話框額頭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幾個字。
男人打下幾個字【爲什麼要換它?】
沉默幾秒,一個個按了刪除,重新敲打:【我們的家,你想怎麼佈置就怎麼佈置。】
【幸福】jpg
沒想到他那麼好說話,連原因也不問一句,許影在想要不要主動解釋,兩秒後屏幕又亮起來——
【都聽老婆的。】後面跟着一個飛吻的表情。
突然臉變得有點燙……
嗯,耳朵似乎也燙的灼人。
這傢伙真的是……越來越不見外了。
許影收起手機,不打算回覆他,對面卻好像摸透她性子不依不饒繼續發:【老婆,怎麼不說話?】
【疑問】jpg
手機嗡嗡響,收到一條信息就會在手心震動一聲,幅度輕到不能再輕卻震的手心癢癢的。
許影不好意思地微蹙眉頭,沒人時表情會格外豐富一點,嘴裏嘟囔着:“沒完沒了還。”
這人一遍又一遍提醒她是個有夫之婦,其實她好像還……還挺高興的。
當然這話肯定不會跟他說。
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廚房裏溢出陣陣香味,許影突然想到他這幾天一直忙着加班肯定沒好好喫飯。
她剛剛還想着找秦淮一起幫忙堆砌新記憶,不如跟他當面說這件事好了,想着,在對話框裏開始打字——
【吳媽中午做了排骨。】
【我可以給你送飯嗎?】
男人盯着屏幕看了好幾秒,握拳掩脣藏起沒忍住的笑意。
現在還在開會,不能笑。
他瞥了眼組長正在解說的ppt內容,低頭繼續敲敲打打給人回覆——
【當然可以。】
很快,對面發來新消息:【那你給我個定位。】
秦淮盯着幾個字又是看了好一會,脣邊的笑意直接斂了,一股煩悶情緒隨之而來。
差點忘了,她現在失憶什麼都不記得,自然也就找不到公司在哪。
想到這裏,他擡手揉了揉眉心給她發過去定位。
其他人都在邊開會,邊注意觀察大老闆的表情,剛剛氣氛還好點沒那麼低壓,堅持不到一分鐘整個會議室的氣壓都變了。
同事心裏各自猜想老闆寧願不聽彙報也要回消息,卻把自己心情越搞越差的那位到底是什麼人。
組長講完了,硬着頭皮問老闆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秦淮面無表情,恢復了往常模樣:“說完了?”
等組長迴應是,他低頭隨手翻翻文件,沉默一瞬後開口道:“那就散會吧。”
手機指紋解鎖,收到定位以後許影給他發了個ok的手勢,再也沒說別的。
右腿側靠近地面的抽拉櫃,秦淮盯着看了一分鐘,屈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打節奏,若有所思。
裏面躺着份文件,被透明書頁首尾包裹,上面清楚加粗大黑的幾個字“離婚協議書”看的特別礙眼,秦淮把東西拿出來捏在手裏猶豫了一會兒,想撕未動,到底給塞回了原處。
這東西他看着很不爽,但又一直不願意扔,乾脆就一直放在這兒反反覆覆折磨自己。
“呼——”
他低低罵了句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髒話,把東西扔進抽屜,一腳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