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開門把手的那一瞬間，他心口閃現過一絲不好的念頭。
果然，門一打開，便看見自家老婆繃緊緊的臉，手裏用力攥着鋼筆幾乎要捏碎，聽到門聲立刻扭頭沒什麼表情的盯過去。
“你回來了。”許影聲音平靜，放下手裏的鋼筆。
秦淮喉結滾了滾，覺得氣氛不太妙，嗯了一聲迴應她，卻不敢直接問發生了什麼。
視線看過去，桌面上空空如也，臨走前抽出來的一疊白紙已經不見了蹤跡，他合上門，乾咳了兩下：“不是說要寫點東西嗎？”
“啊，那個啊。”許影張大嘴巴拖長了尾音，遞了個眼神瞥了一眼他的辦公桌：“寫不出來，就給你把紙放回去了。”
“哦，這樣”
開始還沒意識到什麼，下一秒，秦淮剛走了一步路的腿突然僵住了，聲音也是：“你說，放、回去了”
“是啊，就在那個抽屜裏，一、二、三啊對，就是最低下的抽屜。”他臉色好像不太對，許影研究半天，還試探了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你很緊張嗎？”
秦淮急忙反駁道：“哪有，沒有的事。”
然而臉上卻一分也沒有鬆懈，他盯緊了許影的臉，試圖在她臉上找到一絲絲可疑的蛛絲馬跡，她表情略有凝重，大概是心裏藏着什麼事沒說出來，他在心內快速過了一遍今天的記憶，確定自己出門開會之前一切還是正常無比的，才松喘了一口氣。
許影也同樣覺得他表現太過激，但重溫一遍方纔計劃好的溝通說辭後，她想，比起探究他的不對勁，還是把話說開更重要些。
溝通什麼呢，自然是跟婆婆那通電話有關。
“我”遲疑了一下，許影剛嚅囁地動了動嘴脣，下了決心要把催生的問題攤開講明白，一擡眸，便瞧見男人睫毛一顫，似乎一直陷入精神緊繃的狀態裏，而她一張口，他就嚇了一跳。
倒是沒見過他還有這樣的一面，他好像很害怕的樣子，他在怕什麼呢？許影沒有因爲見識到他新的一面而感到新奇，反而心臟像是被捏緊了一般，細細密密的痛感很快扎滿胸口。
“你，流汗了。”她拾了張抽紙，輕輕道：“我給你擦擦吧。”
秦淮視線緊隨着她的每一個動作，她靠近了，彎腰了，她正擡着手腕貼上他額頭，指腹輕柔一點點拭去焦灼不安滲出的一層冷汗。
他努力捕捉她眼中的每一個細節，想到她說的那個抽屜裏放着的東西，心臟狠狠被人捶打了一樣，痛的他突然悶哼一聲。
“秦淮？”
許影剛擔憂地皺起了眉頭，手腕還放在他眼前，他的手掌用力握了上來，秦淮壓了壓她的後背，就着男坐女站的姿勢，把人抱在了懷裏，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臉。
“老婆。”他把整張臉都埋在她腰間，聲音悶悶的，只是輕輕喊了一聲便頓住，許影心思遊離，小聲回了他一個嗯，轉而腰間的手掌便收得更緊了，接着，聽見他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這一句，彷彿用盡了他全身力氣。
辦公室外面傳進來隱約的腳步聲，應該是大家剛散會正往工位上走，許影精神恍惚聽了會兒外頭的動靜，突然意識到還沒回答他的話。
想了想，現在似乎不是討論那個話題的好時候，她安撫般虛虛抱了抱男人肩膀，輕道：“嗯，不算什麼大事，以後再聊也不遲。”
懷裏的人沉默不語，這個姿勢鉗地許影不太舒服，她只能自己掙了掙。
他卻偏偏跟她對着幹，她一掙，他就更用力。
許影放棄了，感嘆了一句：“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
虧得她爲了給自己增加點底氣，特意在他回來之前練習了怎麼樣管理表情才能讓自己看起來很有氣勢，誰知道門一開，沒兩秒，男人就換了個臉，像只受了驚嚇的小鹿。
這麼說起來跟他這副體格和平時的行事作風完全不搭，但就是這種反差，才讓許影忍不住一下下心疼。
不說意氣風發，至少男人在她心裏一直是極度自信的，可是現在
她拍了拍懷裏毛絨絨的腦袋，有點哭笑不得。
說多容易犯錯，在沒確定她是否看見了那份協議書之前，秦淮打定主意繼續保持沉默，那玩意兒一直沒扔，就是爲了時刻提醒自己，過去身爲人夫他做的並不完美，老天給了他這次機會，他得抓住，得彌補。
大意了。
他不說話，許影猶猶豫豫也認爲這個時候還是保持安靜比較好，乾脆不動由着他一直抱。
腰上的腦袋貼近蹭了蹭，她又擡手安撫地拍了拍。
過了很久，秦淮終於直起了腰，他將許影抱入懷中，讓她側着坐到自己雙腿上：“你想聊什麼？現在聊吧。”
他冷靜想了想，覺得她發現那份協議書的可能性不大，否則以她的性子，現在絕不會還站在這兒。
想到這一點，他頓時恢復了正常。
脣邊傳來溫熱的觸感，輕柔小心，許影很喜歡這樣輕淺卻深情的親暱，她甚至主動迎着他的吻送上臉頰，剛坐到腿上時，她還不好意思想下去，現在也不躲了。
胸口也不像剛纔那麼悶了，得了空，她也偏過頭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剛剛你媽給我打電話了。”
“她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話，小臉氣鼓鼓的。”
“你怎麼知道？”情緒是很容易傳染的，他神態一恢復，連帶着許影也歡快不少，她伸手手臂勾住秦淮脖子，語氣嬌怪：“我還沒說呢。”
秦淮攬着她往沙發裏一靠，不急不緩地說道：“你剛剛用了‘你媽’，很明顯，她不但說了讓你不高興的話，而且還遷怒到我了。”
“你真聰明。”
“嘶——”許影突襲，掐了把他後脖頸的嫩肉，他連忙撇清關係，只差發誓：“她的一切言論僅代表她個人，並不包括我的任何想法，你知道我什麼都聽你的。”
許影把他的臉夾在手心，揉成了三明治，然後貼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什麼都聽我的？”
秦淮說話艱難，卻認真：“什麼都聽老婆的。”
許影紅着臉在他脣瓣上親了親，心裏很高興，卻還是詳裝不贊同的語氣教育他：“你這樣別人會說你是不孝子，娶了媳婦忘了娘。”
“瞎說，他們那分明是嫉妒，嫉妒我有老婆。”
許影捏了捏他的臉頰：“人家也有老婆的呀。”
“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
秦淮趁她不備，扭頭親了親她虎口，目光繾綣，語氣驕傲：“我老婆天下第一好！”
“哈哈哈哈哈，還天下第一好，秦淮你怎麼這麼可愛啊！”許影差點笑的肚子疼，裝模作樣撐開他的眼皮，又去他耳朵後面撓了撓：“你不會是什麼妖怪假冒的吧，說，你是哪路妖怪，這麼會說話！”
差點把她心臟都給甜化了。
見她終於笑了，秦淮心裏也是鬆了好大一口氣，這讓他更加確定，她沒看到那破玩意兒。
他作勢同她鬧成一團，直到把人壓在沙發裏，親到呼吸急促鼻尖沁出了細汗，才退開了身體。
許影正盯着天花板大口喘氣，可憐的小衣服隔着秋衣都能被推搡開，記憶中她纔剛開葷，秦淮只是親的狠了點，她便暈暈乎乎找不着北一切任由着他了。
他下巴抵在許影頸窩上，每一道呼吸都清晰傳進她的耳朵。
過了半響，許影才聽到他說話：“我媽自有我爸寵着她，不管她說了什麼，你若是願意聽便聽聽，不樂意聽咱們就不理她，我們纔是夫妻，未來那麼多年都是我們倆一起過的，你不用因爲他們的話就委屈自己。”
“她有老公撐腰，你也有啊，所以你什麼都要跟我說，別瞞着我好不好？”
秦淮撐着身體從上而下凝視她，看她聽完自己的話便陷入沉默裏安靜地思考着什麼，他也不催促，就這樣陪着她等，等她想明白。
“可是，他們說的話仔細想想也還是有點道理的，確實是爲了我們好，我就是”她就是不喜歡被人左右想法。
許影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性格叛逆的人，類似於大家口中的青春叛逆期，如今快到而立之年，非但沒能懂事起來，反而將叛逆演繹地更過分了。
秦淮抵了抵她額角：“嗯，說說看，我媽剛剛說了什麼。”
“她說我們應該儘快要個孩子”許影嗓音悶悶的：“上次我們回去喫飯的時候，她也有催”
秦淮不動聲色收緊了胳膊：“那老婆想要嗎？”
“不想！”她回答的很果斷，聲音都拔高了兩分：“至少暫時不想。”有一個小寶寶的責任太過重大，她目前根本沒做好當媽媽的準備。
“嗯，你不想我們就不要。”他沒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