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檸收回目光，她看向遠處的射擊靶，眼睛微眯。
她捋了把額前的短髮，突然說∶“風已經揚了，我看那些蠢貨還能穩坐高臺多久。”
方文檸比任何人都要洞察先機。
從鄉下到塔北，從娛樂圈到帝都音協，能一路暢通無阻驅虎逐狼走過來的人，方文檸不信她沒有本事。
明正陽的女兒，身殘腿疾，無知村姑……當這些流言在塔北上層傳開時，許多上面的人收回了視線，只有方文檸還在死死盯着。
大抵是身世上某些悽慘共性，她對這個孤女抱着一絲不明顯的期待，所以她投注了更多的注視。
因此，她發現了一些異常。
這幾個月來，一些家族勢力範圍分割的變化、塔北某些位置的變動、公司企業零碎股份的收購……這些變化細微到不起眼，又毫無規律干係，沒有人會將它們聯繫在一起。
然而，正是這些星點在地底下結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巨網，將整個塔北所有家族豪門籠絡其中。
只等某一日，蛛網結成，再經由導火索一點……塔北各大豪門，沒人逃得過。
虎父尚且無犬子，明正陽的女兒，合該攪天覆地，萬人矚目。
方文檸能從一個血統不正的私生女爬到現在的位置，其中辛酸苦累不必多說，她比一般人更懂得某些道理。
她從不相信意外。
一切偶然背後藏着命定的必然——如果不是命定，那便是人定。
可憐那些老傢伙坐在高位這麼多年，腦子早就被名利榮華蠶食腐朽了，貪圖安逸自以爲是……殊不知命運的齒輪已經轉動。
剩下還有點腦子清醒的，早就開始站隊了。
比如封家、比如宋思北、比如她、再比如……
方文檸目光遠眺，遠方是寬闊的跑馬場。
少年們騎着馬在場上疾跑，年輕氣盛的比着賽。
長相乖巧面容最稚嫩的少年卻是氣性最野的，騎着馬當頭跑在最前面。
眼睛斜長的桀驁男生也不服輸，在後面緊緊咬着，嘴上還在叫囂∶“明煜，我一定能勝你!”
少年意氣風發的聲音在天際迴旋。
方文檸垂下眼。
再比如，程家……
她收斂思緒，對兩個心腹說∶“和她合作，從來不是我的目的。”
那兩人迷惑。
正此時，記錄員跑了過來，不可思議的興奮叫喚∶“滿分!十環全中!”
兩個人驚愕。
“這是……明小姐射的?!”
方文檸不太意外的扯脣，接着剛剛的話說∶“嚮明祈俯首稱臣，纔是我真正的目的。”
前面談的什麼合作，都是狗屁。
那不過是她引出自己真正目的的試探與託詞。
她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嚮明祈臣服的準備。
她在豪賭。
賭她明祈心有溝壑不爲外界所縛，賭她決不會囿於塔北這一方天地，也賭自己這麼多年於暗處摸爬滾打出來的直覺經驗。
贏了，風光登頂，半生坦途。
輸了……
不，不會輸，明祈不會失敗。
很多年後，當方文檸登頂高位衆人信服之時，回顧這大半輩子沉浮的人生，最慶幸的依然是，在她還一無所有的時候，在這個平平無奇的冬日午後，她嚮明祈低下了頭顱。
她不負前半生的顛沛苦痛，不負後半生的跌宕起伏，不負來這世上走的一遭。
——
那邊，明祈和明卿雲閒聊。
明祈感慨∶“這個方文檸，倒是聰明人。”
方文檸的意圖，她和明卿雲自然看出來了。然而也是如此，她欣賞她的行爲。
明卿雲默然同意∶“審時度勢，乾脆果敢，能屈能伸。”
能在高位上就認清自身局勢，沒被眼前的表面浮華迷了眼，從而做出最有利的選擇，的確是個人物。
明祈側頭看他∶“難得聽你這麼夸人。”
明卿雲在背後慢慢推着輪椅，和她對視。
明祈說∶“都沒聽你誇過明煜，他可是我選中的……”
“殿下，”明卿雲淡定的答∶“能被您選中的人，已經不需要別人的肯定了。”
您是至高無上的神明，您的抉擇不會錯。
同樣，明卿雲垂下眸，您的欣賞，我也認同。
“好吧。”
明祈應了句，也不知道對這個回答滿意與否。
兩個人向會所外走去。
“明祈?”
又一聲。
明雅從遠處走過來，一臉驚訝∶“你怎麼在這兒?”
說完，她臉上染上怒意∶“我找你來你不同意，怎麼轉眼就過來了。你成心和我作對是吧?!”
“你要這麼想，也不是不行。”明祈挑眉。
“你——!”
“寶貝～”一聲懶散的呼喚。
宋南飛從後面懶懶的走過來，看到明祈似乎很驚訝。
他親密的攬過明雅肩膀，將她圈在懷裏，似笑非笑∶“真巧啊。”
明雅原本惱怒的臉色瞬間變成羞澀。
“南飛哥哥～”
明雅一臉嬌羞的躲進宋南飛懷中，宋南飛順勢摟住她，眼睛卻看着明祈∶“雅雅，發生了什麼?”
明雅一僵，纔想起自己剛纔囂張的樣子，不會被他看見了吧？
南飛哥哥會不會覺得我太兇了，一點也不夠小女人?
“南飛哥哥，沒什麼，我就是碰見堂姐和她聊聊的。”明雅着急忙慌的催着明祈∶“堂姐，你不是說有事要忙嗎？你趕緊去吧。”
可不能讓明祈拆穿了她!
“急什麼。”
還沒等明祈迴應，宋南飛就搶先說∶“雅雅，既然你姐姐來這邊玩，不得好好招待一下?”
他掃過明祈和她身後的明卿雲，笑得吊兒郎當，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可沒忘，那天晚上，就是這個人……
宋南飛喉嚨處隱隱作痛。
明雅心裏一凸。
她可還記得，明祈和宋南飛之前是有過婚約的，雖然後面解除了，但難保南飛哥哥不會反悔啊。
明雅難得警醒，強顏歡笑的說道∶“還是算了，堂姐今天有事要忙……”
“誒，寶貝，”宋南飛打斷她，湊近她耳邊曖昧低語∶“我們在一起後，你還沒帶我見見家人呢……”
明雅被這一聲哄得一懵，當即捂嘴星星眼滿臉感動∶“南飛哥哥～”
繼而看明祈∶“堂姐，一起玩玩吧！”
宋南飛回頭，朝明祈戲謔一笑。
明祈淡淡∶“好。”
既然兩個不太聰明的人湊一起了，就看看他們想幹什麼。
權當免費看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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