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祈今天心情不太好。
這是明家側樓上下所有人齊齊得出的結論。
這結論不難得出來。
明祈在家是個隨和大方的性子。
她平時對下面的人都很溫和，沒有正事的時候更沒有界線，經常拉了人坐在沙發邊打打牌、玩小遊戲，抑或一起看綜藝電視劇。
但今天，她從回來開始，都沒有任何放鬆娛樂的意向。
再比如，她平日經常會點評當天的菜品。
明決請來的廚子很有兩把刷子,是在國際上都小有名聲的大廚。
如今屈身於明家側樓這一方小小的廚房，每天換了花樣做菜，整日伺候明家姐弟的一日三餐，看上去着實有點大材小用了，於是明祈也不吝於誇讚。
而今天，她甚至沒動什麼筷子。
還有，往日她從外面回來，一定會喝一杯水。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在外忙完後回來喝一杯茶水解解乏,緩解憊倦。
但今天她忘記了。
甚至沒在下面待多久，就一個人上樓把自己關在了書房。
明祈在家不是個慣於掩藏情緒的，正因爲她平時待人溫和含笑，更襯得今日的她神色冷漠。
明祈心情不好。
這個認知讓側樓所有人都噤了聲。
他們不知該如何應對。
在他們記憶裏，明祈無論遇到什麼麻煩、困境都能應對自如。
她永遠輕鬆的化解一切刁難，向來只有她讓別人不痛快憋屈的時候，大家還從沒見到能讓她不高興的事情。
就連明決，這麼多年來也沒見過明祈有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的時候，他本就情商不高，這會兒也有些不知所措。
一時之間，所有人如臨大敵，側樓的氣氛意外的凝重。
明卿雲就是在這種愁雲慘淡的氛圍中下樓的。
他藍眸浮動，疑惑∶“嗯？”
——
明卿雲從紀舒口中瞭解到今天發生的所有事。
問完，他轉身去書房。
書房沒開燈，一片昏暗。
唯有楠木桌前點了一盞小檯燈，光線昏黃暗淡。
明祈坐在桌後，神色模糊在陰影裏。
明卿雲放緩呼吸上前∶“殿下?”
明祈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指腹劃過細密的紋路。
她微微昂頭,示意他。
明卿雲垂眸，桌上放了兩張照片。
他拿起，藉着昏黃的燈光打量。
稍許，明卿雲看清楚照片，捏着照片邊緣的手驟然用力。
有什麼遙遠的記憶忽地傳來，一些細碎畫面在腦海中閃動。
明卿雲藍眸顫動。
明祈陷在黑暗裏，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異樣的情緒。
她的聲音很平靜∶“宋家，我容不下了。”
明卿雲手下的力氣驟然卸下。
不知道是不是安慰，他的聲音很輕∶“那就改變主意，從宋家先下手。”
明祈看向他。
他們之間隔着沉沉的夜色，昏黃的燈光無甚用處。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明祈知道，這人此刻一定神色溫柔，藍眸真誠。
她的決定，他從不會反駁。
她殺心才起，他已經把刀遞在眼前，還會溫和勸着∶“殿下，殺人髒手,不如我來吧。”
但他永遠不會去主動殺人,因他不會違揹她的意志。
虔誠的、盲目的、聽話的、全身心的……
亦如祿無生。
明祈摩挲玉扳指的手一頓，輕叩扶手,忽然說∶“再說吧。”
她挪開視線，“宋家遲早是要解決的，不過時間早晚罷了。”
明卿雲不明所以。
他敏銳發現明祈的心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糟了。
“殿下?”
“你先下去吧。”
明卿雲怔愣。
良久，才勸道∶“好。殿下不要待太久，夜涼，容易生病。”
“嗯。”
對方可有可無的應了聲。
明卿雲掩眸，轉身離開。
他的目光從那兩張照片上劃過，神色冷沉下來。
——
深夜。
宋輝今天遇見了明祈，那姑娘的長相喚起了他遙遠的記憶。
明正陽和溫思韻都是上乘的長相，絕頂的英俊美貌，他們的獨女自然也差不了，甚至綜合了兩人的優點，更勝一籌。
大抵是女肖父子肖母，明祈的長相更多繼承了明正陽。尤其是那雙黑眸，深沉莫測，藏了東西。
但五官輪廓少了冷銳的攻擊感，充滿溫思韻的柔美。
特別是，明祈慣來含笑，低眸看人溫和無害。有那麼一刻，神情像極了她母親。
宋輝忍不住恍惚。
記憶被勾起，他今日不自覺在明祈面前說了很多。
他雖然嘴上回憶着明正陽，看着那張臉感懷的卻是另一個人……
但對方冷着臉說的話毫不留情的將他打回現實。
宋輝警覺起來。
他跟在明正陽身邊混那麼久，在明正陽倒臺樹倒猢猻散的時候也能明哲保身，自身是有些能力在的。
這姑娘，不像有聯姻的心思，倒更像來報仇的。
他得提點提點自家那個沒腦子衝動的婆娘，還有最近不知道抽什麼風的親生兒子。
就算要聯姻，也得徐徐圖之……
“夫人呢?”
在主樓臥室沒有找到彭琴，宋輝招來下人。
“夫人剛剛去往後方去了，瞧着方向，應該是去後花園了。”僕從彎下腰，盡職盡責的答。
“這麼晚了，還跑去看她那些花花草草?”宋輝皺着眉，一臉不能理解。
但還是邁出腿向那邊走去。
夜色入水，通往後花園的路上點滿了明亮的路燈，照得夜如白晝。
宋輝一個人過去，倒也不怕夜路。
他一邊走，一邊又忍不住想起那張臉。
如果眼角有顆淚痣，笑起來大概就更像了……
“砰——”
清脆的爆裂聲乍起，驚得宋輝猛然擡頭。
沿路的路燈齊齊炸開，碎片四散，燈光俱滅，沿路昏暗一片。
“怎麼回事?!”
宋輝被這詭異的場景驚了下，喊出聲。
這裏是主樓到後花園的必經之路，平時下人來往頻繁，這會兒見路燈齊滅，應該很快就能發現異常。
夜色很沉，四周一片摸不着路的黑暗。他站在夜色裏，沒由來的感覺一陣寒意。
宋輝大喊∶“來人——!有沒有人——!”
沒有人應他。
墨色籠罩一切。
宋輝感覺自己彷彿進入了某種虛空。
聲音被吞噬，連人影也在消逝。
宋輝漸漸意識到不對勁，不由驚恐∶“怎麼——”
他的聲音消失在墨色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