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傑娜]莫失莫忘 >第9章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
    躲在酒吧的角落喝酒,霓虹閃爍着照在他的臉上,卻仍然是黑暗的陰影。他懷着幾分剋制,不敢喝醉,但是心情低落,兩杯酒下肚,心思就已經變得恍恍惚惚。

    冰涼的酒,帶着苦澀和粗糙的沙礫感灌入喉嚨,舞臺上的歌者無視臺下的熙熙攘攘,動情地唱着老舊的情歌:“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又怎會讓無盡的夜陪我度過……”

    他沒有很好的技巧,聲音卻是先下流行的沙啞,略顯青澀。

    張傑心裏默默地想着,轉而苦笑,他哪裏來的資格評價別人呢,自己今天才是一個被否定了的人。

    或許是酒精催生出來的勇氣,他在臺上的男孩唱完這首歌之後,幾步衝上臺去,淚眼朦朧地唱起來:“受傷的心不想言語,未來過去都像一場夢境……”

    幾近哽咽。他的手緊緊攥着劣質的話筒,音響聲音開得很大,不僅傳出他的歌聲,還有他剋制不住的抽泣聲。

    感受到許多人的目光朝這裏看過來了,他卻仿若無知無覺。之前的他對別人的目光極度敏感,第一次在燈光下醞釀出幾分豪情壯志,今日想來,或許它的來源是絕望。

    沒有前景的未來,對旁人的擔憂似乎便沒有那麼必要了。魯迅說“絕望之於虛妄,正與希望相同”,因此儘管無知無覺,希望還在心裏破繭而出。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黑夜之中沉默地探索你的手……”

    他淚流不止。想起下午自己說的話,“我希望用音樂講述我的故事”,天知道他有多麼誠懇和真誠,可僅僅過去半天,在這個夜晚那一字一句卻變得面目全非。

    有點啼笑皆非的荒涼感。他胡思亂想,若是剛剛唱歌的男孩有了他這樣的經歷,是不是如他一樣,連是否該在歌聲中把情感透露分毫都要思前想右呢。

    想着別人,其實何嘗不是在想自己。他長長的一生真是做了不少的改變,可是直到今天去冷眼旁觀自己的命運,才能恍然大悟。

    當初一心唱歌的男孩兒不在了。他渴望的不光光是舞臺,更是認可和人氣。

    事實上只是他選擇對自己全盤否定,因而看待自己的眼光全是悲觀。他絕非如此的,他仍然雙目清明,真誠善良,想要個大舞臺唱歌回報他的歌迷,不聲不響,僅此而已。

    眼淚已經幹在了臉上,有點疼。張傑拿手捂着眼睛,只有黑暗,手裏捧滿自己的眼淚。

    他知道自己大約在歷經一場痛徹心扉,他也隱約意識到參加快男的舉動或許對他的人生也至關重要。這種重大的關頭,他本該心無旁騖的,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起今天在角落裏的女孩。

    愛情,這兩個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出現在心裏,哪怕偶爾在腦海中閃現,也必然伴隨了無盡的嘆息。

    幾年之後他真誠地說給全世界聽:“我不太會講話,所以我講實話嘛。”當時的他更加拙於言辭,默默地如此做了,卻不敢說給別人聽。

    在初吻過後的那個早上,他頂着蓬亂的頭髮跑到娜娜的家裏,開口就是一句“我什麼也沒有”,可是說這句話的時候天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力氣,纔沒有蜷曲起自己的手指,纔沒有讓聲音連着心一起顫抖。

    那是他分外難堪卻又幸福的一個早晨。他把自己的一無所有赤條條擺在心愛的女孩面前,拒絕的話顛三倒四,盤旋在心中,卻開不了口。更不可否認,他的心裏滿是期盼,成功於他第一次有那麼致命的吸引力。

    他從來沒有打算過一敗塗地。他一直是心懷希望,“努力就有收穫”的價值觀在心裏一直根深蒂固着。

    從不知道,原來面對無數的未知,他真的是毫無辦法。除了讓娜娜爲他流些眼淚,他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全身沒有力氣,他幾乎癱坐在地上。

    事實上他不該那麼絕望的。無論結果如何,於張傑這也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他還遠遠沒有到一敗塗地的地步。

    可是長久的壓抑與迷茫在那個無人知曉的夜晚全部爆發出來了,他哭自己的命運與未來的艱難險阻,無論眼淚匯成了多少條河流,也是不過分的。

    他有點歇斯底里,大有些流乾今生眼淚的錯覺。張傑在北京的這些日子越來越內向,痛哭一場或許反而更好。眼淚會在身上留下印,無論是沙啞的喉嚨還是紅腫的雙眼,都會告訴你,一切已經過去。

    而在那個時候,“開始”這個詞語,本身就有着致命的誘惑力。

    張傑一直認爲那個晚上的舉動是十分醜陋和卑微的,帶着五分的絕望,更是十二萬分的瘋狂。像是面對天災的人們,爲了活命般的不擇手段。若他提前知道,心裏反反覆覆念着的姑娘竟然也跟着他來到了這裏,他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變成這樣的。

    因此當他幾近癱倒在舞臺中央的時候,一雙溫熱卻嬌小的手竟然覆上他的手掌,也捂住他的眼睛的時候,若不是聲音早就沙啞,他大概也會驚叫出聲的。

    心裏有種感覺,他莫名其妙地格外篤定,那一定是謝娜。但是他不敢睜開眼睛,而且眼窩又酸又疼,也根本睜不開來。

    手上的觸感是身體唯一的知覺,那雙手太柔軟,像是棉花,又像綢緞,輕柔地試着撫平他眉間眼裏的山川。但是他一動也不敢動,只怕自己太粗糙,輕易就把她劃傷了。

    他知道,自己向後一仰身子,輕易就能靠進她的懷裏。他忽然特別想抱抱她,像第一次那樣帶點莽撞也無妨。那時候啊,那時候,那還是初識的夜晚,他還傻里傻氣的,不知未來的無限漫長。

    可是他仍然僵着自己的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下午的事情幾乎被他拋諸腦後了,悲傷卻還是佔滿了頭腦和心臟。

    是娜娜把她抱進了自己的懷裏。

    一瞬間女孩帶着獨特的清新氣息盈滿了鼻尖,張傑緊緊閉着眼睛,可是眼淚又下來了。大概是生理反應,因爲他的心裏還忍不住滿足地嘆息一聲,想着:一輩子都這樣就好了。

    這個女孩是這麼懂得他。她莽莽撞撞的,安慰的話橫衝直撞,反而讓敏感的他患得患失,可是她都懂得,只是不會表達。

    還有誰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再給他這樣一個擁抱呢?儘管他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一面的。他大手攥緊她衣服的一角,握得很緊,指甲好像陷進肉裏。

    “我真是沒用……”他很輕地呢喃,聲音混在酒吧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裏,比風還要輕,也傳不進謝娜的耳朵裏。可是娜娜是明白的,這個男孩又在自怨自艾了。

    他心比天高,驕傲砌成了一整牆的壁壘,卻正在一無所有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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