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傑娜]莫失莫忘 >第18章 想念無處遁形
    飛機緩緩在長沙落地,娜娜還迷迷糊糊在身邊睡着,張傑已經完全清醒了。他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雲,悄悄伸長手臂握住了娜娜的指尖。

    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這次再來,不再是無所事事,不再是顛沛流離,他做回了他該做的樣子,初出茅廬,只是少了幾分躊躇滿志。

    2007年的五月初,他已經25歲了。他將要住進被稱爲“城堡”的地方,可那裏不是城堡,而是他的戰場。身旁不再有處處爲他着想的女孩,沒有朋友們的歌友會,他要一個人走下去了。

    指尖寸寸貼上飛機的窗戶,冰冷的感覺。長沙,久別重逢了。

    娜娜的司機早已等在機場。張傑應快男的要求,要去電視臺門口集合,和其餘的選手們一起到那據說無比輝煌的城堡中去。

    娜娜要送送他。他一言不發,牽着娜娜的手坐上了車。一路無語,娜娜攀着張傑的手臂,頭緩緩靠在她的肩膀上。

    很小的時候,她會爲一些很遙遠的人着迷。她喜歡那些很優秀、很努力的人,可是他們也遙不可及。因爲在久遠的學生時代,只要努力了,某種程度上總能如願以償。她也有過苦追不得的時候,悄悄地落着淚在日記本里寫,我再也不要喜歡一個遠在天邊的人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來到成人的世界之後,那些最努力、一言不發的人,卻毫無光環地被拋進洶涌的人潮,他們都成了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

    或許得益於此,她終於追上了一個以爲會遙不可及的人。可是,她又很心疼他。

    她能感覺到,這個男孩特別緊張。他握着她的手儘管沒有顫抖,但是出了很多的汗。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像是動物作戰前的狀態。可能是對於未知的恐懼,他絲毫不知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也或許有部分是因爲她,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很容易被放大,尤其現在,兩人成了戀人關係,更加要如履薄冰。

    他們都不是會選擇時機的人。從相遇到相愛,這一路走來或許都不是正確的時間,連告白也在蓄勢待發的大戰之前。

    可是這也是他破釜沉舟的勇氣。她很愛他,以致有點是非不辨,她總是覺得,他做的事情,一定是有理由的。

    “加油。”她輕輕地說,沒有被牽着的另一隻手也覆上了他的手背。

    張傑也側頭,讓兩個人靠得更進一點,他還是沒說話,只把她的手牽到嘴邊,輕輕吻一下。一路無話。

    他已經走到了現在,沒有絲毫退路。他還要更勇敢一點。

    張傑下車了。他一步一步走向大樓門口、人羣中央,那裏有着許多和他一樣年輕的男孩,他們穿着相似風格的衣服,甚至留着相似的髮型,舉手投足間也都是相似的氣質,所謂年輕無畏,所謂朝氣蓬勃。

    張傑站在一邊。他是歷經過現實摧折的男孩,因此即使同樣年輕,也依然格格不入。他算是歷經過大風大浪了,可是仍然顯得有點侷促。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插進了牛仔褲的口袋。

    他也開始下意識地懷念剛剛在車上時,握住女孩手的感覺。人的肌肉有比精細的頭腦更加靈敏的記憶,因此身邊早就沒有了她的氣息,可手上彷彿還殘餘着一點溫度,還有她手的輪廓。

    把手悄悄地握緊。就這樣吧,他想,這想法中多少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就這樣吧。我這樣一身是非的人,和誰去交朋友似乎都不太合適。

    看看路口,那輛車還停在路口。透過貼着黑色玻璃紙的窗子什麼也看不見,但是他知道在那後面,有一個女孩正注視着他。

    可是他笑不出來。他長久地盯着那漆黑一團的窗戶,緊握的雙手復又鬆開,最後逃避似地垂下了眼睛。

    快走吧,娜娜,快走吧,他發不出聲音,可是心裏百轉千回,只有這一個念頭。

    幾年的顛沛流離,讓他對“孤獨”這件事情也變得格外敏感。若是冷眼旁觀,其實這沒什麼所謂。另外一羣人,也不過是假裝相熟罷了,他們認識的時間也並不很長。即使張傑再有爭議,不久仍然有人會來和他交談。他們會天南海北,也會裝作相熟地互損,說一些不痛不癢的玩笑。哪怕此刻他封閉起自己,不久若他在比賽中晉級,也會不得不和所有人熟悉起來。

    可是他毫無辦法。此時此刻他站在喧囂之外,未來極度不確定,內心備受煎熬。他還揹着很簡單的黑色帆布包,裏面只有很少的東西,卻彷彿把他壓垮。

    他很消極地告訴自己:算了,我這樣揹負着太多的人,還是和別人疏遠一點吧。

    心裏因爲這個決定鬆了口氣,但是身體沒有放鬆。他甚至有點謹慎地退後了一步。

    車還沒有開走,可是他要什麼時候才能再坐上去?什麼時候他才能再見到她?

    初夏豔陽高照,一如她生日那天。可是,前路漫漫,真是漫長啊。

    大巴車呼嘯而過,張傑落在最後上去,除了工作人員,所有的選手都聚在前邊,一個年輕的男孩子身邊還有一個空座位,他猶豫了一下,坐了過去。

    剛坐定,身邊的人已經笑嘻嘻湊了過來:“張傑,我知道你!我聽過你的歌,很好聽!”

    平鋪直敘的開場白,是此時此刻最應該說的話。張傑抿抿嘴脣,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句不該有的回覆:“可是我不知道你。”

    他當然沒有這樣說出口。他禮貌地笑笑,說了一聲謝謝,這是最敷衍的回答。他從初中開始就是很受歡迎的男孩子,也有過心比天高的日子,哪怕不太會說話,也從來沒有缺少過自信。此刻卻真正侷促,明明有很多話可講,卻又無話可說。

    還有一點微妙的感動,他明明慘兮兮的,卻在想,看吧,我也不是無人搭理,我也只是一個來參加比賽的選手而已。

    可是的確又有幾分不一樣。別人爲了交談和熟稔說了那麼多的話,可是他卻偏偏思考這些話的意義,自然無果,又不願別人提及他的過去,於是躊躇片刻,也只能保持沉默。

    身邊的男孩又絞盡腦汁想了幾個話題,可是張傑心事重重,以致心不在焉,在別人看來頗似漫不經心,自然被撂下了。

    他渾身緊張地坐在這個狹小的、靠近走道的位置。身邊的對話熱火朝天,遠處的工作人員都開始談天說地,司機怡然自得地開着車,一切聲響都衝擊着他的耳膜和心靈,他覺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了。

    把身前自己的揹包抱緊些,他做了一個毫不世故的舉動——他戴上了耳機,並且閉上了眼睛。

    耳機裏好巧不巧放着他自己的歌,“你手中的線,我努力的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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