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傑娜]莫失莫忘 >第36章 我曾懷疑愛爲何物
    第二天,娜娜走得更早。下午才輪到他去機場,張傑慢悠悠地替娜娜把家裏打掃了一遍。

    其實沒必要,平常會有阿姨過來幫忙。但是送娜娜上車之後,左右閒來無事,他跑去廁所,將髒衣簍裏面的衣服分顏色,一件件耐心地丟進洗衣機。按了啓動鍵之後,又回到臥室,將牀上的被褥全部收拾整齊,最後把她散落了滿牀的衣服一件件全部疊好。

    坐在牀邊,把窗簾大開,只低着頭,重複一件不用思考的事情。

    張傑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的時刻。被清空的腦子裏,可以盛下所有的想象。有音樂界的前輩曾經告訴他,作爲創作者,無所事事的時間彌足珍貴,那些是靈感盛行的時刻。他還說,創作者需要保持孤獨,或在深夜與寒冬創作。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張傑的指尖拂過娜娜的淺藍色毛衣,衣物柔順劑帶來很柔和的觸感。像是每次擁抱她的感覺。

    他的腦海中並非天馬行空的想象。從最近的賬單,到忙碌的行程,再到媽媽的腰好像不大好,爸爸的牙又有點疼了……他的腳好像始終落在地面上,關心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就連想起娜娜,想起她,也是在計算相見的時間,也是計較着她越來越重的黑眼圈,是想象下次見面應該做什麼樣的飯,是否新買一個更加自動的拖把?

    疊好衣服,張傑又回到衛生間,蹲在地上,靜靜看洗衣機一圈一圈轉動。久違的、孤獨的假期,他讓自己忙忙碌碌,就這樣消磨了大半。

    他想——是不是愛本身就是雞毛蒜皮?

    畢竟,無數人愛着遠在天邊的、觸不可及的人。他愛的,卻是身旁的姑娘。於是,時時都要牽掛,時時都要惦記,生怕她出了狀況,或遇到一點委屈。

    又想——其實這樣也很好。他很願意從此不再寫悲情的歌曲,換來這樣彌足珍貴的情感。他也是願意唱一唱普通人的生活的。既然人的記憶都會自動過濾最深的痛苦,既然成長潛移默化,爲何要在所有痛苦面前故作鎮定?

    對於命運的不公,他曾經是照單全收的。無數的眼淚都只能流給自己,不過是因爲無人依靠。他至今仍然沒有習慣分享,但是娜娜卻嘰嘰喳喳,分享了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只是聽她說一說,他也會得到安慰。有些人如他,或許生來很難坦誠,但是,他也會努力的。

    於是,離開之前,他拖着行李箱,回頭看了一眼乾乾淨淨的房間,才把燈關上。他在想,或許以後,不必要每週請家政人員打掃了。

    手掌覆上整個開關,連關燈的動作都是規規整整。

    他快要把這裏當成他的家了。

    在這所陌生的城市裏,有一個歸宿可真好啊。

    濟南下雪了。

    張傑還穿着黑色的運動鞋。第一腳踩上雪地,有一種很莫名其妙的興奮。坐上活動主辦方派來的車,來到表演場地。搭的棚很簡陋,後臺也擁擠不堪,連坐的地方都很難找到。在原地躊躇着,等了又等,才終於唱完兩首歌。

    寒暄幾句便下臺,握着麥克風的手已經有點凍僵了。

    但是因爲臺下有歌迷,他覺得心情不錯,即使經過了漫長的等待,一切尚且順利。戴好厚厚的帽子,跑出門去和粉絲打了個招呼,然後晃悠悠地回酒店喫飯。

    娜娜在忙,除了飛機落地的短信,再沒消息。他試探地又發過去一條消息,果然沒有回覆。

    酒店的窗外,雪景已經鋪天蓋地。可惜當時沒有視頻的條件,連手機拍出的照片都不甚清晰。一份尚且溫熱的意麪潦草下肚,張傑戴着耳機,又捂上口罩和帽子,坦坦蕩蕩地走進了濟南的風雪。

    街上行人不多,但能見偶爾幾個年輕人在雪地裏。大約是雪純白又晶瑩,總帶給人無端的想象?

    在四川長大,是很少有見到雪景的機會的。不過,去到北京已經很多年了,在北京,也經歷過許多場暴雪。

    不知道山東的雪景,和北京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啊、

    酒店下的小院子裏,整個世界忽然變得寂靜、平和。耳機裏是鄭智化的《星星點燈》:“看着你哭紅的眼睛/想着遠離的家門/滿天的星星請爲我點盞希望的燈火……”

    忽然想,他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旅行,又多久沒能自如地走在人羣中了?

    和娜娜一起,哪怕是並肩走一走,都幾乎是不太可能的奢望。

    雖說幾個月前纔剛剛出了國,但現在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已經覺得多少有了點時過境遷的意味。

    他的生活也是如此,好像從那個盛夏,一直搖擺到了寒冬將過的時節。這又是新的一年了。

    過往如雪片落下。新的專輯和演唱會都要開始籌備,曾經夢寐以求的忙碌生活終於到來了,可是爲什麼,他的心裏總是有種莫名其妙抽象的憂鬱?

    究竟是前途還是愛情?

    他的愛情帶給他的總是寬慰。可是,是不是在連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地方,迎難而上的決心終於混上了對成功的迫切渴望,又在貌似興盛的兆頭前,終於搖搖擺擺地失了衡?

    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的功夫,厚厚的框架眼鏡已經迷上了一層霧氣。他的眼睛莫名其妙有點酸澀。

    他想——或許,他的壓力是真的很大。心沒有察覺到,身體卻做出了反應。

    乾脆摘了眼鏡走在街上。找到個無人的地方,他拿沾了雪的手套胡亂擦了下臉,然後坐在地上,專心致志地拿雪球堆了個小雪人。

    在張傑成爲今天的他之前,曾經也是一個格外孤單的人。無論是想念還是期待,濃烈的情感,他總是不知道如何訴說。

    在愛情中的人啊,總是懵懵懂懂心動,然後匆匆忙忙就走入了愛情。無人設想往後種種,即使做了完全的準備,也很難確認一切順利,再無波折。

    他在更遠的過去,也曾經對愛情有過淺嘗輒止的感受。期間種種難以言說,情感的消散也似乎難以避免。因此,儘管愛着她,儘管拼盡全力相處,心中依然惴惴不安。張傑一語不發,但過去常常在心中疑惑——他的愛情究竟應當是何等模樣?

    愛情究竟是什麼?它讓他如沐春風,又讓他隱隱難安。

    或許別人的愛情也是這樣?

    2008年的開頭,分別帶來了長久的寧靜。洗完一筐衣服、堆一個雪人的功夫,張傑獨自完成了一場漫長的心理建設,他認同了自己的所有行爲,也強硬地確認了自己的愛情。

    他告誡自己——不能忘記此刻的決心。

    這是生命昂揚向上的時刻。往後的生活會越來越好,但是對愛情,向上究竟是不是一個好的兆頭?他有點不敢確定。

    他只能讓自己永遠記住此刻。

    找了很多個角度,才把雪人拍下來。正準備發給娜娜,對面的電話打來了。娜娜的聲音儘管疲憊,又充滿了活力。

    “我現在回家啦!!”

    張傑拿有點凍僵的手指舉着手機,姿勢有點像將手機擁入了懷裏。

    他的聲音有點輕,又很溫柔。

    “我把衣服都洗好了,牀上的也都跌了起來。”

    “謝謝我的田螺姑娘!!”娜娜大約是坐上了車,很響亮地mua一聲。

    “你幹啥呢?在酒店裏嗎?”

    “我在堆雪人呢。”張傑盤着腿,擡頭望了望冷冽的白天,因爲沒戴眼鏡,視線一派模糊。他這樣的姿勢會不會被狗仔拍到?他好像有點過分緊張了。

    可是,他只是說:“濟南下了很大的雪。我一會兒拍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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