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到了他這個層次,一般的小事就懶得往心裏去了。
修真無歲月,等安頓好了家人,他就要去尋仙求道,這一去多則要幾十年,少也要幾年時間。到時候再回來,只怕就已經物是人非事事休。
無論杜若在想些什麼,對他都沒什麼意義,彼此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所以當杜若貌似很閒地拖着林麓山找他來一起去逛街的時候,他的確是有些意外。
“這安豐縣城有什麼好逛的?”他問。
“平常的確沒什麼意思,不過今天不同!”杜若興致勃勃地說,“今天是三月初三,是祭拜龍神的日子。城西龍王廟那裏要唱戲,還有趕集。城裏會有很多各種各樣的商人來,會有很多好玩的好喫的!”
“最後三個字纔是重點吧?”吳解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男子漢不要那麼婆婆媽媽,老四你最近不是發財了嘛……”
吳解哈哈大笑,揣着錢袋一起出了門。
今天城裏的確很熱鬧,各種各樣的商販都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很多店鋪抓住商機推出了諸如打折扣、送添頭等各種促銷活動,更有一些真正稀罕的貨色出現——比方說面前這個攤子上的蜂糖桂花糕。
這一帶罕有桂花樹,自然也不產桂花糕,而且似乎也沒聽說有誰養蜜蜂的。這蜂糖桂花糕毫無疑問是外來貨,而且來的地方估摸着還很遠。
嗯,看價錢就知道了。
一兩桂花糕,五分銀子。
初問價錢,三人被驚得張大了嘴巴猶如三隻蛤蟆——只一兩桂花糕就要五分銀子,那豈不是兩斤就要一兩銀子?天下哪有這麼貴的糕點!一兩銀子可是能買上百斤米的!
不過那桂花糕的香氣實在太撩人,甜甜的軟軟的勾勾的,就像是一把無形的大魚鉤,將年輕人死死地勾住,掙脫不得。
杜若直勾勾看着新出爐的桂花糕,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林麓山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鼻子卻忍不住接連抽動,像是要把香氣全都吸進去似的;周圍的人們也大多如此——在這座小縣城裏面,這樣的美食的確是太罕見了!
吳解的表現卻和別人不一樣,他愣愣地看着桂花糕,又閉上眼睛聞聞香氣,眼角便有些溼潤了。
雖然模樣不同,可這香氣,卻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穿越之前住在一個江淮小鎮,鎮上很多桂花樹,每年秋天丹桂飄香,而街頭小喫裏面必定少不了自古以來的蜂糖桂花糕,蜂蜜的甜、桂花的香,都融合在糯米的綿軟裏面……
於是他很大方地拿出錢袋,拿出了一錠二兩的小元寶。
“給我四斤!”
攤子上的桂花糕其實並不多,四斤桂花糕不僅買完了攤上的現貨,還要等現做。不過杜若和林麓山對此都沒有意見——橫豎吳老四有錢,偶爾喫他一回也不算傷天害理。
吳解捧着桂花糕,聞着熟悉的香味,鼻子一酸,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六年,他甚至連做夢都很少夢到地球,本以爲已經都忘記了,已經都放下了,卻不料一塊桂花糕就勾起了他的鄉愁。
循聲看去,卻是喬恩正帶着一個相貌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小男孩。
“我要喫桂花糕!我要喫桂花糕嘛!”小男孩帶着哭腔在叫嚷,“爹爹明明有錢的!”
“胡說!那錢是給你馬叔買藥的!”
“馬叔自己都說他好不了了……要你別買藥了……”
“你討打啊!”
吳解一愣,然後又注意到附近類似的情況還有不少。
要怪就怪這桂花糕太香,蜂蜜的味道太香,那甜甜軟軟的模樣太吸引人,以至於路過的孩子幾乎每一個都被它給吸引住了,吵着鬧着要喫。
可這桂花糕的價格卻也實在太高!
這年頭尋常農人若是有十畝田,頂着嚴寒酷暑,日曬雨淋,一年忙活下來頂天也就收個三千斤大米,換成銀子也就三十兩,再扣除一家老小日常喫用,最後能省下個三五兩就算是持家有方了。
城裏人的收入比農人自然是要高出不少的,但就算是這樣,絕大多數的家庭也捨不得給小孩子買這麼貴的東西——五分銀子差不多就是五斤上好的白米,這一兩桂花糕大概也就喫個四五口,四五口喫掉五斤大米,節約慣了的人家還真捨不得掏這個錢。
吳解想了想,笑了。
接下來他做了件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他居然把桂花糕一一分給了周圍的孩子們。
雖然一個孩子只能分到一兩口,不過小孩子本來就是很容易滿足的,一兩口桂花糕已經足夠讓他們喜笑顏開。<顏開。
大人們自然是連聲道謝,吳解卻也只是笑。
桂花糕這東西,當年他逛街的時候也不知道喫過多少,將來修煉有成,想喫多少就能喫多少。
“師傅你想要幹什麼啊?”茉莉問,“就算想要收買人心,也不用收買凡人啊,他們根本就沒收買的價值嘛!”
“收買人心?我只是在單純地抒發鄉愁而已。”
“鄉愁是什麼?”
“你將來會知道的……”
一路分到最後,他來到了喬恩面前。
“喬幫主,帶着孩子逛街呢?”他和和氣氣地笑着問,“這孩子真壯實,叫什麼名字?”
“喬峯!”
吳解咳嗽了兩聲,忽略了這個太過威武的名字,將手上最後一塊桂花糕遞給了喬峯。
喬恩顯得有些窘迫,看樣子像是要掏錢,可看他衣服破得那個樣子就知道他不是有錢的,支支吾吾了一番,最後化爲一聲長嘆。
“多謝吳少俠!”
吳解笑了笑,又問:“我聽你們說要買藥,這是給誰買藥啊?”
“馬瘦子,他自從上次捱了少俠一拳,一直就沒好,這兩天又受了風寒……”喬恩臉色有些黯然,“怕是熬不過去了……”
吳解一愣,他明明記得那個瘦子只要修養兩三個月就能痊癒,怎麼會病到要死的地步?
“瘦子他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修養了個把月就急着要上工,結果一使勁一出汗,病就重了。”喬恩嘆着氣,滿是無奈,“我也勸他休息,他卻說窮人命賤,死活什麼的老天爺看着辦就是,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