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盜畫誅心 >第49章 第49章
    朝堂近日風聲鶴唳,肅王倒賣大|麻一案被刑部親審,肅王府被貼上封條,堂堂皇長子墮爲毒梟,滿朝文武都在商議該如何處置。

    謝良辰一邊喂姬圓喝藥,一邊聽渡瓊呈報殿前司近來的內務。

    姬圓是不怕苦的人,喝藥不需要蜜餞,但謝良辰還是會每次都爲她備好。姬圓乖乖吞着蜜餞,說:“這麼多官員聯名上書,你不趁勢推一把麼?”

    要知道謝良辰以前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他拿過絹帕爲姬圓擦嘴,“他是死是活,於朝政的影響不大。”

    姬圓反思了一下,謝良辰給她喂藥時又是蜜餞又是擦嘴,相比她曾經只是把藥碗推到他面前,自己着實不夠體貼。

    “可是,他似乎恨你入骨,如果這次不能徹底打倒他,你不怕他反撲你麼?”

    “單憑他是個毒罐子,往後都不得入朝議政,隨他怎麼恨我。”

    姬圓眨了眨眼:“謝良辰,你好像變了。”

    “嗯,我的精力是短了些。”他放下藥碗,吻了吻姬圓的眼角,“不過這樣也好,我以後只花心思對付你一個就夠了。”

    他吻得細密,微涼的脣貼着她的睫毛,姬圓閉着眼輕聲說:“吳重山死的事情被吳家壓下來了,官家雖不追究,吳家若是要找你麻煩,該當如何?”

    謝良辰颳了刮她的鼻子,“鄧恩慈如今被官家訓斥,陳雙鯉不在朝,現在在那幫朝臣眼裏,我如日中天,他們昨日還向殿帥府上送了三十斤人蔘雪蛤。”

    姬圓聽罷,忽然覺得吳重山的死有些可悲。

    “這不是好事,四大奸臣還沒倒下,你反倒被推到前面來了。”她沉沉說了一句,“怕就怕他們等着將來要清算。”

    “嗯,所以要在那之前反殺他們。”

    姬圓擡眸:“你又要以身犯險?”

    謝良辰笑了一聲:“我不會再犯了,這件事交給別人去做。”

    他走到牀尾,小心拆下姬圓腳上的紗布,開始爲她上藥。

    姬圓下意識把腳向被子裏縮了縮。

    “別,你還是叫雲智來吧……”

    “怎麼了?”

    姬圓低下頭:“皮都爛了,很醜。”

    謝良辰聽罷,雙手輕輕托住她的腳腕,旋即在姬圓顫抖的目光中俯下身,將脣點在她完好的右腳拇指上。

    “你……”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姬圓的腳,姿態虔誠,宛若祭拜神明。

    姬圓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像看見一個世人眼中纏繞着血腥氣的惡鬼,心甘情願地爲自己戴上鐐銬,跪倒在神明的裙下。

    “丫頭,你第一次見到我時,覺得我樣貌如何?”

    “啊?”

    姬圓呆呆地順着他的提問回答:“其實我那時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你應當是個很好看的人。”

    姬圓眼裏沒有顏色,她所感知到的“美”,總是不如尋常人強烈。

    正如她看待自己時,完全不知道她是個多麼好的姑娘。

    “那便對了,”謝良辰輕笑,“我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唯一特別的也就是見過的骯髒污穢比旁人多一些。”

    姬圓似懂非懂地點頭:“那你幫我上藥吧。”

    謝良辰的手法比耿雲智還要細膩,他看着那長出新皮肉的腳掌,斑駁的紋路像刻在他心上,又痛又癢。

    “你方纔說,讓別人去做那件事,是你手上還握着鄧恩慈他們的把柄?吳重山給你的麼?”

    “嗯。”

    “那你打算讓誰去做?”

    謝良辰上好藥換完繃帶,把姬圓攔腰託着向牀榻內側挪了挪,閒適地躺到她旁邊,“這個人你也認識,是咱們蒼梧國真正的二殿下。”

    姬圓一愣:“他會幫忙?”

    謝良辰聳聳肩,“他既然要堂堂正正地回朝堂,四大奸臣便是擺在他面前的第一道坎。這不是讓他幫忙,是分一杯羹。”

    ·

    陳雙鯉面前確實擺着道坎,不過暫且不是四大奸臣。

    此行前往潭州賑災,各路官員和地方百姓對待他的態度截然不同。

    朝參官[1]和潭州一些地方官員知曉他是官家身邊的紅人,殷切待之,但也虛假誆瞞。陳雙鯉手裏捏着戶部的賬本,這些日子漸漸摸索出一種本領,端看這些人笑容的迫切便能估計昧下了多少銀子。

    還有一類則以潭州百姓居多,陳雙鯉承載着百姓們對前任安撫使拖延賑災留下的怨氣,這一日親自去災棚巡視,一進門就被潑了碗粥。

    “放肆!”

    禁軍押下那潑粥的老嫗,只見她昂首唾了一口:“潑的就是你們這幫蛀蟲!我們全家老小吃了半個月的草根樹皮,你們坐在京城喫香的喝辣的,上趕着發國難財!”

    米油粘在陳雙鯉溼漉漉的發上,他也不擦,只是平聲道:“給這位老人家再添一碗。”

    “我呸!”老嫗罵道,“我孫兒和兒媳已經餓死了,輪得到你現在來假惺惺!”

    她在隊伍前頭淒厲哀哭,鬧得後面領粥食的人不敢上前,紛紛端着個空碗望而卻步。

    於是陳雙鯉踱到鍋前,親自用鐵勺盛了一碗粥,躬身遞給她:“老人家,先前賑災的安撫使已被朝廷處置,我可保證接下來您的一家老小平安度過災期。目下最要緊的是不能餓着肚子,您先用粥,歇夠了再來與我等議論,好麼?”

    隊伍後面有一人探出了頭,大着膽子道:“這位大人就是當年在杭南賑災的陳大公子吧!當年陳家掏私銀賑災,地方百姓無不稱讚!老太太,這位安撫使信得過,你就少折騰些吧!”

    老嫗見他們如此,只得一陣訕訕,端過碗到一旁小口抿粥去了。

    袁梟背對着陳雙鯉,冷哼一聲:“他倒挺會充門面。”

    姚允山熟捻地盛着粥,二人站在離陳雙鯉不遠處的另一口鐵鍋前,眼見着那老嫗將粥喝完,甫一放下碗,便聽陳雙鯉說道:“來人,將她押下去,以擾亂賑災之罪論處。”

    話音剛落,那老嫗唰地白了臉色,連喊叫都來不及便被拖了下去,徒留一衆人膽寒地面面相覷。

    姚允山這才低低笑了一聲。

    袁梟睜大了眼睛,望着那道沉默地轉過身去的背影。他看不懂這個人,整座災棚裏的人亦如是。

    直到今日事畢,袁梟與姚允山一起坐在屋內就着炭盆烤火,這才說道:“今日這姓陳的好生奇怪。”

    姚允山一面用姬圓爲他準備的絹子擦身子,一面說:“你忘了,他可不姓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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