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何曾是這樣的妖怪?!
她曾經,也是溫潤清雅的小家碧玉,上京中見過她的人無一不誇讚她溫柔乖巧。
她也並不完全癡傻,她一開始便猜想過,秦流風的靠近,有可能是帶着目的的。
秦流風本是娼妓之子,他母妃與人私通,被先皇生生打死,先皇念他年幼,便沒牽連他。
因爲不受重視,黎昌王謀反之時將所有皇子都殺盡,他反而僥倖躲過一劫。
他年幼稱帝,受太后挾制,待成年後,一朝奪權,怎會輕易放過太后,以及她的父親?
那夜梁河之上游船搖曳,她明明知道,所有一切都是秦流風故意而爲之。
那船隻搖曳不定是,那溫柔話語是,那懷抱也是。
可她最後還是信了他的花言巧語,信他只是爲了天下太平,信他說他不會對太后與她蘇家動手。
可叛軍謀反,姑姑從城牆一躍而下,被利箭貫穿了身體。所有人都以爲姑姑是爲護國而死,但那又何嘗不是秦流風逼迫?
她本該在十五歲那年風光進宮,但那日等來只有一道聖旨,說如今內憂外患,他想待國邦安定再接她進宮。
但那不過是欺騙她的謊言罷了。
她成了整個上京的笑話,眼看着上京同她一般大小的姑娘一個個出嫁,日子過得蜜裏調油,唯獨她閨中獨等,一遍一遍聽着秦流風同她說的粉飾太平的謊言。
秦流風即便不娶她,也沒有人敢上門提親。
自此她再沒出過家門。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見到的只是棠梨花開落。
她被笑話了七年,也等了七年,終於等來兵甲踏破蘇家的大門,等到蘇家被滅門。
爲什麼要這麼騙她?爲什麼?!
那一刻恨意如焰火般將她的心燃燒,她猛然間醒來,清亮的日光裏李青崖將她緊緊抱住。
李青崖坐在她身後睡着,小小的屋子很安靜,安靜的蘇棠梨能夠聽見李青崖的呼吸聲。
她緩緩觸碰着帶着怨咒的半邊臉頰,臉頰正發燙,怕是紋印正在蔓延。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一頭埋進被子裏,等自己內心平靜下來,那紋印就會消失了。
還好,李青崖還好好的。
她埋在被子中,劫後餘生般在被子裏鬆了一口氣。
她真希望,李青崖永遠不要記起他是什麼仙師,真希望…真希望即便有一日她打散了秦流風的魂魄,他也能同他自己說的一般,陪着她。
她何嘗想做這不依不饒的妖怪呢?
她也不想變成妖怪的…
報仇啊…以前她覺得這是最迫在眉睫的事情,可這回卻盼望那一日來的慢一點。
她想和李青崖在一起了,像李青崖說的那樣,爲了報她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棠梨。”李青崖扯了扯被子,輕聲喚她的名字。
蘇棠梨擦了擦眼睛,探出頭來,笑眯眯地看着他。
見她真的醒了,李青崖心底鬆了一口氣。這附近正巧有人救了他們,他們二人這才能安穩在此。
“棠梨,你若是不急着去上京…我們就在這裏休息幾日如何?”蘇棠梨睡了一日才醒來,他也受傷未愈,立刻啓程怕是他們二人的身體都承受不住。
李青崖安靜地看着她,他看蘇棠梨搖頭,心中一時間也生出莫大的歡喜。
蘇棠梨像蘑菇從土裏冒出了頭,笑嘻嘻地看着李青崖。“對了,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救了我們,還沒去道謝。”
“在外面,我帶你去。”李青崖還想扶蘇棠梨,但清除了體內毒素,蘇棠梨比他還要生龍活虎。
這是一對夫妻的家中,家中三個孩子,兩個女孩,一個男孩兒。
蘇棠梨一出去,就看見他們圍成一團挑着籃筐要出去摸魚,那竈爐旁女人迎了上來。
那女人一轉身,蘇棠梨就看清了她的樣貌。
是她多少年都不曾忘記的,那是…蘇明月!!
這麼多年來她頭一次見到蘇明月,前世蘇明月被秦流風封爲皇貴妃,風光亦淒涼,後宮中波詭雲譎,她沒有親近之人,又失去了家族的倚靠,一生冷清,後遭人陷害,她從高位跌下,最終華年早逝,病死在那深宮之中。
她可曾後悔過?後悔她將自己的親人葬送在秦流風的刀下?後悔自己將親人當做墊腳石踩在腳下,最終卻淒涼無所得?
蘇明月!!她怎麼能…把自己的親人都推出去做她的墊腳石啊!!
她怎麼能這麼做?!
蘇棠梨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質問,心中狂風暴雨將她整個人都吞沒,那恨意如同巨獸,一聲一聲咆哮着,幾乎衝破她的心房。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亦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正當李青崖抓住她的手臂那一刻,蘇棠梨猛地一顫,推開李青崖跑了出去。
她一路瘋狂地往前跑,顧不上究竟是往哪個方向跑。
她知道,只差一瞬,她那殺心就會化作利刃直取女人的性命!
但李青崖他還在旁邊。
可是,她真的好想殺了蘇明月!
縱然蘇明月不背叛,蘇家被滅也只是早晚之事,但事實就是!蘇明月把她們推了出去!
她用手擋住自己臉上的怨咒,她知道怨咒恐怕已經蔓延到眼睛下面。
她現在一定是右目猩紅,半張臉全是紅紋。這樣的她,至少此刻她還不想呈現在李青崖面前。
“蘇棠梨,怎麼,遇見故人了?”也不知跑了多久,頭頂上方突然傳來白燕初輕佻的笑聲,蘇棠梨停下來,冷冷地看着白燕初。
到底有些嚇人,白燕初乾笑兩聲,但賊心不死,仍舊輕佻地道:“嘖嘖嘖,你這模樣,萬一叫李青崖看見了,他不要你了怎麼辦?”
“如果他不要你了,我倒是可以——”
“唰——”驟然間蘇棠梨出手,她的指甲突然變長,剎那之間便是一道冷風,冷風化爲利刃,朝着白燕初飛去。
白燕初飛燕般飛身掠下,仍是沒能完全躲過那一擊,臉上被劃開一道血痕。
而那風刃,則將白燕初所在那棵樹齊齊截爲兩半!
白燕初額上冒冷汗。蘇棠梨的力量會隨着心中的恨意而增長,此刻惹她的確不太好,而且,如果她臉上怨咒若是再往下蔓延一點,怕是那一爪,能將他的心都掏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