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哪裏想到他會自己站出來,倒吸一口冷氣,像是對這張臉有了陰影。
寧清讓看着他,心中異樣的情緒再次襲來。
昨天陸北雲來見他時,寧清讓是喫驚的。
陸北雲身上的傷勢如何他心裏清楚,尋常人不躺個十天半月根本下不了牀,此人竟能面不改色、隻身闖入他的府邸。
“我來跟你談個條件。”
御林軍抽調來守府的侍衛也沒能攔得住,陸北雲渾身浴血,卻一身坦蕩地站在他面前,不帶一兵一刃。
寧清讓屏退護衛,等這個跟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人說下去。
“明日,你讓我進府,我幫你治寧王的病。”
治病?
他能有什麼辦法?
對於三年前的事,寧清讓從未放棄過尋找真相,也一直在找能讓父親甦醒的方法。
三年前經御醫救治,父親分明是醒過的,可等第二天幾個門派的人來探望後,父親又沉沉的睡過去,御醫怎麼診都瞧不出是什麼病。
一定有人在隱瞞什麼。
“江湖都道三年前的事你是主謀,你讓本王如何信你?”
陸北雲不急不慢,找個位子坐下,給自己添了杯茶,雲淡風輕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反正寧王已經那樣了,你試試我的辦法也無妨。況且,若我真的想除掉寧家,早就動手了,還會留你到現在?”
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寧清讓絕對是不服氣的,可由這個人說出口,卻很有說服力。
他總覺得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很熟悉。
寧清讓也不是傻子,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從下人的隻言片語中知道自己有個哥哥,只是這在家算是禁忌,每當他問起,父親的臉冷得就像家裏養的座山雕,拿出一派在戰場廝殺時纔有的威嚴,寧清讓便也不去討這無趣了。
此刻看着陸北雲,他心裏卻有了某種猜測。
這猜測很快佔據了他全部內心,讓他一定要想辦法證明出來。
“好,我答應你。”
寧清讓的思緒被大廳裏的吵鬧聲拉回,衆人爭搶着要拿兵器,取陸北雲的性命。
“小侯爺,不能信他啊!”
“此人是滅門元兇,罪大惡極,不知道又要耍什麼花樣!”
“刀,我刀呢,快把我刀拿來,老夫要和他決一死戰!”
路塵看着這鬧哄哄的場面,神色竟有些不耐煩。
夏子規敏銳地捕捉到了他不同尋常的神色,仔細看了看,發現他眼睛也有些紅。
難道,剛剛忘緣花樹產生的影響並沒有褪下去?
寧清讓咳了咳,沒起作用。
他索性一拍桌子,身後侍衛也抽了刀。
衆人見小侯爺生氣,這才安靜下來。
寧清讓拿過侍衛遞來的鐵具,舉過頭頂,道:“這是錦衣衛押犯人專用的鐐銬,用他將陸北雲雙手鎖住,大家意下如何?”
見衆人有些猶豫,他接着道:“我府中有百名皇上親賜的御林軍,再加上諸位合力,還怕他在此興風作浪不成?”
路塵亦順從地將手放在身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待到路塵手被拷上,又被摁跪在地,上身被鐵鏈鎖住,衆人才安靜地坐回原位。
“我來!”夏子規穿過人羣走向路塵,她不放心任何人拿刀對着他。
夏子規接過匕首,向寧清讓問道:“一碗總夠了吧?”
路塵笑着看她,低柔地喚了聲“熒兒”,好像在這個世界上,她纔是唯一重要的。
夏子規本不想回應好臉色的,被他這麼一喚,卻愣是在劍拔弩張的氣氛裏渾身酥了一下。
路塵很少用這種語氣念她的名字。他平時總是慵慵懶懶的,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對什麼都雲淡風輕,讓人看不出心裏在想什麼。像這樣有些近乎偏執、寵溺、喧兵奪主地叫她,還是第一次。
將路塵的手放在身側,夏子規在他左臂輕輕劃了道口子。
這件事她本是有經驗的,此刻拿刀的手卻有些抖。
鮮血順着流到碗裏,一滴都沒浪費。
寧天河也已被人擡了上來,癱軟地坐在位子上。
半碗血下去,寧天河沒什麼反應。
一碗血下去,寧天河只臉色紅潤了些。
半柱香過去,寂靜的大廳里人羣又開始躁動。
耿紹文正要起身,靜若佛像的寧天河手指突然動了一下,寧清讓急忙上前,只見寧天河一口血噴出,醒了過來。
大廳的人再次炸了。
“醒了,竟然真的醒了!”
寧天河恍恍惚惚的看向四周,眼神並不聚焦。
“爹!”寧清讓急跪上前,俯在寧天河身側。
寧天河看着他,卻並沒什麼反應,神色迷茫又飄忽,蒼老的臉上竟有些稚子般的不知所措。
少林寺空心大師上前,搭上脈搏,捋着白鬚道:“許是毒物侵蝕太久,心智受損。”
毒?他似乎並未提過父親是中了毒。
寧清讓神色一凜,並未戳穿。
寧天河聽到空心和尚的聲音,雙目突然一睜,死死看着他。
空心被他看的發毛,後撤幾步。
難道他,還能認得?
空心飛快地跟耿邵文使了個眼色,靜觀其變。
“爹!爹,你還認得誰,快指出來。”
寧請讓拉着父親踉踉蹌蹌走到人羣中,寧天河果然已心智不全,見人就傻笑,很多人看到他這個樣子,想起多年前在戰場叱吒風雲的寧王,就是一陣嘆惋。
一個個人順過去,寧天河並無異樣,在見到耿邵文時突然大喊大叫起來。
“是,是你…你別過來,別過來!”
耿邵文掩飾地向衆人笑:“沒想到王爺對在下印象竟如此深刻。”
夏子規緊緊站在路塵身旁,看着這場鬧劇。
崆峒派耿邵文,少林主持空心大師,峨眉派掌門玉□□人,崑崙派掌門青良子,被寧天河一一點了出來。
這些人,興許都是當年的主謀。
寧天河瘋瘋癲癲,幾近癲狂,躺了三年肌肉退化嚴重,力氣卻還是大得很,傷了不少人。
寧清讓再看不得父親這般模樣,點了他的穴,寧天河隨之暈過去。
待他難過地放下父親,擡頭時,眼中分明是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