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塵，阿舟又來給你看病了。”
“路塵，阿舟說你身上的蠱還有救。”
“阿舟怎麼這麼晚還沒過來，大晚上的他一個人回去怪危險的。”
“路塵路塵，阿舟說你眼睛上的紗布可以摘啦！”
“……”
夏子規攙着他的手，把他帶到了一處別院，道：“阿舟說不能見強光，我們去一個暗一點的地方，把你的紗布摘下來，你行動就沒有那麼不方便了。”
夏子規一想到又能見到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頗爲興奮。
路塵卻忍不住覺得她是因爲能見到病孤舟才興奮。
白紗一圈一圈解下來，路塵感到漸漸有光透了進來。
日光還是有些刺眼，他最開始幾乎睜不開，之後眨了幾下眼睛，才勉強能適應這多日不見的色彩，但再怎麼用力的眨，也還是隻能看到些朦朧的人影。
夏子規湊在他面前看着他，一雙手在他眼前來回晃。
路塵擡起手，摸索着撫上了她的臉，道：“我還是有些看不清你。”
路塵的手很涼，夏子規反握上去，道：“阿舟說要徹底看清還得有一陣子。”
蜻蜓點水一般，她輕輕觸碰上他的眼睛，那雙眼敏感地眨了一下，又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夏子規喃喃道：“幸好沒事。”
路塵轉過視線，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碧色身影。
這便是夏子規經常唸的“阿舟”嗎？
路塵頷首道：“謝過大夫。”
病孤舟亦頷首，隨後向夏子規道：“夏姑娘，可否隨在下出來一敘。”
“那你去偏廳等我一下。”夏子規淺笑徐徐地回覆了一句病孤舟，便牽上路塵的手，將他扶回房裏。
回房間的路並不遠，可路塵卻覺得走了很久，他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對勁，像心裏皺成了一團枯草，又熱又幹，而偏偏又有一團小火苗，正在躍躍欲試地要將這團枯草點燃。
他聽到了夏子規推開門的聲音，然後對他說：“我一會兒回來。”
路塵本不想多說什麼，可腦海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喊，要她留下，不要去見什麼醫仙。這聲音越來越大，吵的路塵頭都要大了，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握住了夏子規的手。
他便胡亂找了一個理由：“我不舒服。”
夏子規扶他坐到牀上，看起來就像不耐煩似的：“那你就先睡一會，我馬上回來。”
竟然就這麼走了。
看着她輕輕帶上門，路塵疲憊地闔上眼，身子一寸一寸往下低，空虛的丹田竄出一股尖銳的刺痛，最終再也抵不住地癱軟下來。
夏子規確實有些心急，她知道病孤舟要跟她談什麼。
她之前問過病孤舟耽蠱的事情，當時他迴應說翻一翻醫書典籍，現下應該是有發現了。
夏子規之前便跟路塵提過去找解藥的事，可他看起來並不想去，總是說身體懶得動，再過幾天。
夏子規不敢等，她怕每拖一天，路塵的身體都會多一分危險。
病孤舟正端坐在偏廳，端着茶碗，看着杯裏的茶葉浮上水面，又慢慢沉下去，聽到有腳步聲，便將茶杯放回了桌上。
病孤舟輕笑：“夏姑娘果真江湖女子。”隨後便也開門見山，“你之前曾問我，是否還能找其他人制解藥，應該是可行的。”
夏子規生怕是什麼不好的消息，聽到他這句話，頓時放心了一大半，隨他一起坐到位子上。
病孤舟繼續道：“苗疆的巫蠱之術由來已久，分枝甚廣，每家各有特色，但若起源同脈，制蠱方式便會很相似。像樊西山一脈，講的是氣血連枝，只要將蠱從源頭拔除，比如通過什麼方法引出來，便還有解蠱的希望。”
夏子規疑惑道：“引出來？”
“具體的方法我不太清楚，比如通過一個媒介，引到其他的地方，這個媒介可以是人，大概也可以是其他什麼東西。”
夏子規聽的雲裏霧裏，但既然還有辦法，那樊西山就非去不可了。
病孤舟看夏子規面上浮起悅色，忍不住多提醒了幾句：“夏姑娘，你當真要去尋解藥嗎？苗疆那邊的風土人情與我們頗爲不同，恐怕並不好交涉。你一個柔弱女子，爲何要如此犯險。”
柔弱？
夏子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在說我嗎？”
病孤舟不回答，眨了眨眼看着她。
看來是在說她。
病孤舟這個人看起來和善，其實性子頗爲冷淡，所以長孫纔敢把他請來，只有他這樣的人，纔不會因爲過多好奇，把路塵的身份暴露出去。而現在病孤舟竟能對她說出這麼貼己的話，讓夏子規心裏着實感動了一把。
夏子規笑道：“多謝關心，我會把握好分寸的。”
何況還有路塵在呢。
病孤舟看得出她着急，又詳談了幾句後，便不再多留，踏着祥雲一般輕飄飄地走了。
夏子規腳下生風般的回到路塵房間，輕輕推開了門，看到路塵側躺在牀上，似乎已經睡了。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房裏，將蠟燭一一吹滅，在走到牀頭最後那一盞時，卻發現路塵額頭上有些細密的汗珠。
都這個季節了，不應該這麼熱吧？
夏子規輕輕地坐到牀邊，想給他擦擦汗，卻發現路塵身子在抖。
她急忙摸上路塵的後頸，他的身上燙得像個火球，整個人已經溼透了。
“路塵？”
夏子規着急地把他托起來，路塵似乎睜了睜眼，但很快眉頭便緊緊地擰到了一起，一手揪着胸口，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你是不是耽蠱又發作了？”
夏子規看他這樣子，聲音都有些發顫。
怎麼這麼快，這還不到一個月。
她把路塵放下道：“我去找阿舟。”
阿舟阿舟，又是阿舟。
“不許去。”路塵聲音冷冷的，就像換了一個人，灰色的眼瞳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但他實在力竭，說話都是氣音，這一句說完，便又將手深深地按進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