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煩躁的還有科長室裏的一個人,只見那個人手裏的銅筆反覆在紙張上戳下又擡起,無論如何也無法從紅頭文件上簽字。
“聽說羅布泊颳了一場沙塵暴,也不知道瑪爾木他們有沒有事。”
“賈科長,您放心吧,當時瑪爾木安排科考工作的時候,已經預想到沙塵暴的出現。他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能應付的。”
“也是,我纔想起來,也許是我多想了吧。”
“對了,這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好,放那裏吧。我先休息一會兒,你先出去吧。”
“行,文件就擱這了。”
賈科長,原名賈仁貴,是一位在北平從事科考工作三十年的中年人。
他平時總喜歡穿着一身淺黑色中山裝的人,眼睛上一副暗紅色老式花鏡讓人看起來有些迂腐。
不過他對身上的中山裝可是很在意,因爲那是向上級彙報科考工作,領導特意獎勵給他的。
家屬院裏的孩子大都愛喊他「賈正經」這個外號,他自己也早就已經聽得慣了,任由這羣孩子跟在他自行車後面追逐打鬧。
時間那麼久了,他今天才學會了一招,那就是進院這前不再撥弄車鈴。
不過這招對於閒餘時間過剩的孩子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妙招,這不,他剛從車子上下來,呼啦一下子竟然從門頭一棵樹身後面跑出來五六個孩子。
“去去去,不許胡鬧。”
“賈正經,中山裝,要簽字,找花鏡,紙上多了一個小烏龜。”
“嘿嘿嘿,紙上多了一個小烏龜!”
“略略略!”
“別拉我自行車的後座,快鬆手。”
“虎子,別聽他的,拉住了。”
“哦......好。”
“小兔崽子,朝陽,怎麼還有你?還不快走,我這就去找你娘,讓她好好教教育你,讓老師撤了你三好學生的獎狀。”
“朝陽,別跑!”
“小兔崽子們還不鬆手,一個個的真以爲沒人管得了你們了!”
“大家快跑啊,母老虎來了!”
“喔~~~”
“你......你來了啊。”
“我要是不來,你還不讓這幫小崽子把自行車撒了氣。對了,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所裏的事處理的差不多了,就回來看看。山子他娘,把這排骨洗洗燉上。”
“竟會亂花錢,沒有下次了,聽到沒有?”
“這是在院子裏,其他屋裏那麼多人聽着呢,咱回屋說,回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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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賈科長今天回來的真早啊,怎麼,又被孩兒他娘訓了?”
“沒......沒有,他嬸中午過來喫排骨。”
“哦,好好好。”
“男人怕婆娘,是疼老婆,可不像我男人那樣不知冷知熱的。”
“對,他嬸說的有道理。”
“還不閒寒磣,回屋吧。”
“你先回去,我把自行車停到車棚那裏。”
家屬院出來倒水的劉嬸看到院裏的賈仁貴在他女人面前低着頭沒說話,她打話道他疼媳婦,賈仁貴推着自行車直往車棚那邊走。
放車腳的時候,腿不小心碰倒了車棚鐵欄杆下拴着的一個響鈴。
響鈴聲一起,大爺一下子便從睡夢裏驚醒過來。
“又來搗亂,讓我看看是誰家的孩子。”
“溪大爺,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仁貴啊,我還以爲又有人來搗亂呢,回來的早啊。”
“忙完了,就早點回家看看。哎喲,您這蛐蛐叫的可真歡快。”
“來,抽根菸解解乏。”
“不了不了。”
“跟我客氣什麼,旁邊有馬紮,自己拿着坐。”
“好好好。您這蛐蛐好像歡快多了,應該是好了吧?”
“嗨,別提了。我那隻啊,養了大半年,讓我那孫子給多餵了些餌食,前些天死了。這不我家小子又重新給我尋了一隻,沒有它,我心裏煩着呢。”
“都大半年了,那真是可惜。”
“聽說你們所裏又來了寶貝,真的假的?”
“什麼寶貝不寶貝的,就是一些壁畫殘片,在科研人員眼裏都是寶貝。”
“沒錯。”
賈仁貴從搖椅旁邊了出來一個馬紮坐下,他接過溪大爺遞過來的一隻旱菸菸捲點着吸了幾口,感覺味道還不錯。
溪大爺的那隻蛐蛐唧唧地鳴叫着,談起這個壁畫殘片像溪大爺這樣不懂行的人自然會以爲是寶貝,不過他前些日子帶回家的那塊可真是了不得。
他跟溪大爺還沒閒聊幾句,樓上便傳來了他女人訓孩子的聲音。
“我......我先回去了,溪大爺,咱們改天聊。”
“好,別忘了漱口。”
“行。”
上了樓的賈仁貴在屋門上高了幾下,然後快步走進水池子那邊去漱口了,屋子裏面賈仁貴的兒子賈小亮低着頭在縫紉機那寫着作業。
他媽從爐竈那裏把燒好的菜端進屋,像平時他早就過去老老實實地喫飯了,可現在捱了罵就行了。
賈仁貴漱完口以後朝手心哈了幾口氣,在反覆確認過沒什麼味道以後推門進了屋,接下來的話他早就料到了。
“放個車子那麼久,過來喫飯吧。”
“碰到溪大爺,跟他閒聊幾句。”
“小亮,快過來,一會兒你媽就把排骨燉好了。”
“寫完才能喫。”
“哦。”
“好......好吧,那你快寫,爸爸都給你留着。給劉嬸留幾塊,你不是應了人家。”
“我只是說說,像她那麼好面子的,是不會過來的。要來也是他兒子,你瞧着吧,再過十五分鐘,人準來。”
“好了,好虧也跟咱兒子是同學。一會兒人家孩子來了,你可不要說些有的沒的。”
“你快喫吧,兒子的我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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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喫這些,能不能換點別的?”
“有雞皮喫就不錯了,還挑三撿四的。你一個大男人才掙那麼點錢,不是我說你,還天天想着喫好的,跟人家賈科長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