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再次催促,三人一前一後回座位。

    薛小梅的叫喊陡然響起:“老大!阿翔!”

    荀覺和阿翔連忙加快腳步,撩起門簾一看,刺殺章銘的殺手趁亂現身了!

    是名健碩的黑人。

    對方上機時荀覺留意過,手上有很厚的槍繭。不過安檢禁止帶槍,他用一根從連衣帽裏抽出的尼絨繩勒住了章銘的脖子。

    薛小梅正在跟他搏鬥,但不是對手,被對方一肘子甩出座位,差點沒暈過去。

    此時飛機飛得還算平穩,周圍乘客縮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另外幾名同事離得較遠,想幫忙擠不過去,只能眼睜睜看着章銘額頭上青筋被勒出來,漲着一張豬肝色的臉大喊“救命”。

    荀覺來不及細想,手裏皮帶還沒扣上又抽了出來,手在前排座椅上一撐,接連踩着人肩膀跳了過去。

    被踩的人一臉懵逼,有一個不幸被踩了腦袋,破口大罵:“哎我去,你怎麼走路的!”

    想了想,貌似荀覺這也不叫走路,只得悻悻閉嘴。

    荀覺很快竄至跟前,皮帶揮出,狠抽殺手背部。

    薛小梅趁機把章銘從尼絨繩下搶救出來。

    章銘摸着脖子大喘氣,氣沒順過來,兩眼一插又暈了過去。

    荀覺和殺手纏鬥在一起,空間不大,兩人都施展不開。一時誰也佔不到上風,陷入苦戰。

    就在此時,該死的廣播又叫了起來。

    【下面開始第二輪投票。】

    【請所有乘客回到座位。】

    【重複……】

    荀覺:“……”

    艹他-媽故意的吧?!

    荀覺和殺手保持着姿勢,聽廣播吱哇了三次。

    然後空氣陷入詭異的寂靜。

    圍觀乘客頭皮又緊了起來,紛紛挪動腳步走回座位。

    秦晷混在人羣裏,路過時輕聲問了句:“要幫忙嗎?”

    荀覺詫異看他一眼,還以爲他轉性了,笑了下說:“那你幫我拿下後腰的手銬……”

    話音未落,膝蓋彎被踢中,秦晷側身繞過他,下巴朝殺手點了點:“我跟這位說的。”

    荀覺:“……”

    他又一次被這位的“理直氣壯”氣笑了。

    殺手趁機要反抗,荀覺身後的馬翔立刻逼近過來。

    殺手不敢託大,猶豫片刻開口:“我數123,一起放手。”

    荀覺揚起下巴:“如果我說不呢?”

    殺手:“我只是拿錢辦事,不想把命丟在這。”

    他看出荀覺是個硬茬,倒也識趣,不用數數了,自覺把手鬆開,高舉着向自己座位退去。

    走過“邵醫生”座位時,聽見他很失望地“切”了聲。

    殺手:“???”

    剩下幾人也各自回座位。

    荀覺站在秦晷面前,打量着他那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說:“邵醫生,打個商量,咱倆換換,你坐裏面?”

    秦晷慵懶地倚在扶手上,聞言頭都沒擡一下,也沒說話。飛機的頂燈照在他尖俏的下巴上,顯得皮膚愈發蒼白。

    是個病歪歪的木美人。

    荀覺又看了眼他鬢角那個不起眼的圓形傷疤。

    然後彎下腰,在他耳邊吹氣說:“要不,我再在你身上坐一下?”

    秦晷終於正眼瞪他。

    眼眶有些紅,又是一隻發怒的兔子了。

    荀覺笑起來,打算再接再勵,秦晷卻不再給他機會,霍然站起,不高興地挪了過去。

    “謝謝啊。”荀覺邊坐邊系安全帶,說,“我手機忘前面了,你能幫我拿下麼?”

    秦晷壓根兒不接這茬,腦袋一轉,給他一個精緻的後腦勺。

    荀覺只好自己拿。

    很奇怪地,一股熟悉的情緒在胸腔化開。

    他來不及抓住。

    一道直勾勾的視線吸引了他的注意。

    回頭一看,渾身神經都緊繃起來。

    稍頓片刻,才又呼出一口氣。

    那並不是廁所裏的“晴天娃娃”,而只是一個玩-偶。它的眼睛沒有淌血,是兩顆黑色的鈕釦。

    它有着“晴天娃娃”的外形,卻因爲腰側的淺藍色商標而顯得呆萌可愛。

    抱着它的是一個梳羊角辮的小女孩,大約四五歲年紀,臉蛋圓圓的,很是可愛。

    正是她直勾勾地盯着荀覺看。

    那眼神讓荀覺很不舒服。

    仔細看,她的瞳仁比普通人大一圈,又黑,盯着某處看的時候,黝黑的瞳孔像一個無底洞,要把目光所及之處都吸進另一個空間。

    荀覺用肘撞了秦晷一下,示意他看。

    秦晷順着他目光瞪了一眼。

    小女孩彷彿有些畏懼,迅速垂下眼瞼,扭過了頭。

    荀覺給秦晷豎大拇指,輕聲調侃說:“可以啊,以後小朋友不聽話,把你搬出來就行了。”

    秦晷沒理他,繼續盯着小女孩打量,片刻後移開了目光。

    荀覺的注意力仍在“晴天娃娃”玩-偶上,讓薛小梅分了點瓜子給自己,隔着過道遞過去:“小朋友,喫麼?”

    小姑娘慢吞吞扭動脖子,目光落在他手心,睫毛抖了抖,沒說話。

    荀覺自顧自嗑了一顆,又問:“你的玩-偶很可愛,能告訴叔叔在哪買的嗎,我想給親戚的小朋友也買一個。”

    小姑娘仍然沒有接話,目光有些瘮人。

    坐在鄰座的兩個女人大約是她媽媽和外婆,兩人原本正在低聲交談,聞言都扭過頭來。

    孩子媽媽一把將小姑娘摟住,警惕地問:“你有什麼事?”

    荀覺指了指玩-偶,笑眯眯地說:“你別誤會,我不是壞人,只對這個玩-偶感興趣。”

    在這樣人人不安的氛圍裏,他還有閒心對玩-偶感興趣。

    孩子媽媽的眉頭輕蹙,語氣裏的警惕更加明顯:“這是我們在山頂賭場買的紀念品,很多人都有。哪裏不對嗎?”

    “沒有。”

    荀覺笑笑,正準備拋出下個問題,孩子外婆突然一巴掌拍在女兒頭上,罵道:“跟陌生人瞎聊什麼!都什麼時候了,我早說不要這班飛機,你非不聽,現在好了!等下投票第一個把你投出去!”

    “媽,我沒有。”

    “你沒有!你就是一肚子壞水!早知道你是白眼狼,當初就該不管你。我真是上輩子作孽,攤上你這麼個女兒!”

    “媽!”孩子媽媽委屈地快哭了,不斷拍着母親的背輕哄。

    荀覺想起來了,這就是剛纔上機時,埋怨女兒不給買頭等艙的那對母女。

    這個孩子媽媽據說還是未婚先孕,難怪此時只有祖孫三人,不見爸爸。

    奇怪的是,小女孩似乎對媽媽和外婆的爭執習以爲常,不哭不鬧,也不勸阻,像不關自己的事一樣,只是低頭擺弄玩-偶。

    對於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來說,這狀態有些不正常。

    但荀覺來不及細想,該死的廣播再次響起。

    【爲避免違規,倒計時十分鐘。】

    【請大家認真準備。】

    【如再有違規,懲罰加倍。】

    【倒計時開始。】

    如同指針擺動的嘀答聲輕輕響了起來,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大家面面相覷,神情都很緊張。

    “怎麼辦?真的要選一個出來嗎?”

    “喂,這是殺人,誰下得去手?!”

    “也、也不用那麼悲觀吧,即使選了,也不一定就是那個人勝出呀……”

    “說得倒容易,如果選你,你幹嗎?”

    一開始還只是低低地、在熟人之間討論,後來越說越不像話,所有人都扯着脖子吼起來。

    薛小梅回過頭,趴在座椅的縫隙裏小聲問荀覺:“老大,我們、我們怎麼辦,要投嗎?”

    投,違反職業道德,社會性死亡。

    不投,二次違規,生理性死亡。

    荀覺緊緊繃着嘴角,沉吟片刻:“告訴大家,先別輕舉妄動,聽我指揮。——章銘也是。”

    薛小梅總算找到一點主心骨,鄭重點點頭,縮回座椅裏。

    這時候,章銘已經醒過來,正舉着小胖手在屏幕前躍躍欲試。

    “你幹什麼!”薛小梅趕忙扣住他,暗自慶幸荀覺提醒得早,他早算準了章銘怕死。

    章銘渾身抖成篩子:“我不投你,你讓我按!”

    “不行,你這是殺人。”

    “殺人怎麼啦!”章銘陡然怒吼,眼眶一片赤紅,“我同意跟你們回去,是希望你們保護我的人身安全!現在你們保護了嗎?殺手他-媽都追到天上來了!還有這架飛機,是你們搞的鬼吧?是不是你們搞的鬼?!”

    他赫然站起,一把掐住薛小梅脖子。

    阿翔立刻跳起。

    隨之跳起的還有後排那個黑人殺手,他見機上過半數的乘客都是晉城人,用半生不熟的晉城話朗聲說:“諸位,有沒有興趣聽我說兩句。”

    嘈雜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所有人目光向他聚攏。

    他擡手指着章銘:“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出來的話,不如大家都投他。這個人是個罪犯,他身邊那些人是警察,是來抓他的。反正回到晉城他也是死,不如死在這裏爲大家做點貢獻!”

    不待他說完,機艙裏的氣氛變了。

    薛小梅心裏咯噔一下,這世上最不能考驗的是人心,在不知不覺中,矗立在衆人心頭那根道德的底線崩裂了。

    衆人沉悶半晌,屏幕忽然閃亮。

    一個座位徐徐亮了起來。

    31e。

    章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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