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萌的票數,從0到60勝出,只用了短短30秒。

    所有人瞪大眼睛,開始尋找這名天選之子。

    方惠娟嘶聲大喊:“誰投的!萌萌才五歲,她還是個孩子啊!!”

    沒人敢吭聲,有幾個投票的悄悄把臉埋了下去。

    方曉媛緊緊摟着女兒,泣不成聲:“是不是哪裏搞錯了,萌萌還小,什麼壞事都沒做過。求求你們,不要投她,要投就投我好了,都是我不好……”

    然而事已成定局,大家雖然不忍心,卻也知道一切無法改變,投票已經結束,誰也不保證亂按會不會遭遇58g一樣的下場。

    方惠娟氣得猛地從座椅裏跳起來,發狠揪住薛小梅頭髮:“是你!是你們搞的鬼!你們最後投,我看見了——”

    饒是薛小梅學過幾天軍體拳也沒料到她這招,疼得差點沒背過氣去,阿翔趕緊幫忙,攔着方惠娟道:“不投她,難道投自己?你不也沒投自己嗎?”

    “但她還是個孩子呀……”方惠娟說不出話來,抱頭嘶聲痛哭。

    四周空氣沉悶到了極點。

    方雨萌小朋友被扔下飛機幾乎已成定局,大家眼巴巴地望着艙門,等着它轟然炸開。

    一秒。

    兩秒。

    當事小朋友依舊沒有表情,木然扭轉腦袋,直勾勾的目光和廁所裏的“晴天娃娃”如出一輒,眨也不眨地瞪着過道對面的始作甬者。

    艙門沒有打開。

    反倒是令人討厭的廣播又嚷了起來:

    【檢測到違規。32aqi……邵醫生,32b荀覺。】

    【請立刻離開座位,前往禁閉室。】

    【禁閉時間:一小時。】

    四下裏安靜須臾,方惠娟摟着外孫女,痛快大笑起來:“哈哈報應啊,報應!”

    “老大……”大家面面相覷,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翔叉腰跳起來:“廣播瘋了嗎,怎麼就違規了,哪裏違規了!”

    廣播電流嗞啦啦亂躥,還是那句話:

    【違規!違規!】

    秦晷率先起身,踢了荀覺一腳:“走不走?”

    “走。”荀覺給了阿翔一個眼神,解開安全帶,和秦晷一前一後向禁閉室走去。

    這回禁閉室只開了一邊。

    兇案現場那邊。

    王五的屍體還沒收拾,保持着姿勢仰面坐在馬桶上。鋪天蓋地的血也已經乾涸,就是氣味太沖,饒是荀覺身經百戰也禁不住被薰個趔趄。

    “邵醫生”倒是沒事,進門後長腿一跨,率先搶佔唯一干淨的角落,和王五的屍體面對面互相看着。

    然後,他從容地摸出眼罩,當成口罩遮住了口鼻。

    荀覺的不適頃刻煙消雲散,由衷地稱讚說:“你還挺機智的。”

    一面說,一面學着對方的樣子也給自己找了塊相對乾淨的地方。不過在洗手檯上,頭頂是一個大壁櫃,他站不直,只能憋屈地農民蹲。

    剛蹲好,燈又熄了。

    王五的夜光手錶發出幽綠的光,直射在他扭曲的臉上,當真有點恐怖片那味兒。

    荀覺耐不住寂寞,伸手進口袋想摸糖喫,摸了半天摸不到,纔想起來上一次禁閉就耗光了。

    有點可惜。他惋惜地摸了摸嘴脣。

    索性藉着那點微光給王五驗屍。

    這時候也不講究了,直接上手拉扒,邊驗邊琢磨:“傷口挺深啊,骨頭都刺穿了,利器尖而細,應該就是‘晴天娃娃’的手指。傷口很乾淨,邊緣除了碎肉還是碎肉,我倒看不出這‘晴天娃娃’什麼材質了。至於死因,應該是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嚇死的,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可憐……”

    說着,自己先笑起來,在水龍頭裏洗了手,懶洋洋道:“不對啊邵醫生,這明明是你的專業,怎麼讓我這個外行做起來了。”

    秦晷本來閉着眼在休息,聞言輕輕將眼瞼拉開一條縫,一如既往地瞪了他一眼。

    荀覺笑意更濃:“哦,我忘了,你是庸醫,專業氣死人。”

    秦晷:“……”

    荀覺把王五眼睛合上,從牆上擠了點消毒液在手心裏,邊抹邊問:“你怎麼想的,投票給那小姑娘?”

    秦晷:“你不看我投知道我投的小姑娘?”

    荀覺:“……”

    他挑了挑眉:“你這什麼繞口令?”

    秦晷:“繞暈了嗎?暈了就閉嘴。”

    “……”

    故技重施——話題終結者。

    每次都很管用。

    荀覺知趣地閉嘴。

    可惜沒閉多久。

    他用手肘拐拐秦晷,壓低聲音:“禁閉一小時呢,不說話要口臭。”

    “你現在也不香。”

    秦晷實在煩他,小碎步往牆根挪了挪。

    荀覺只當沒看見,擰開水龍頭衝手,自顧自地說:“要不這樣,咱們交換下情報。我先說我的。投票的時候,我故意讓阿翔和薛小梅內訌,這樣其他乘客的節奏勢必被打亂,票數會分散,大部分的人不知所措。

    “隨着倒計時進行,沒有投票的乘客越發忐忑,這時候阿翔給所有沒投票的傳遞紙條。只要跟着我們投,我們就保證他們的安全。你知道,我們的身份一向很有說服力。”

    秦晷哼了一聲,好歹站直了些,表示他在聽。

    荀覺道:“我沒想到你會投那小姑娘,是因爲她懷裏那個玩-偶麼?”

    “不是。”

    “那是因爲什麼?”

    “你想知道?”秦晷勾起脣角,在幽暗的綠光裏扯出一抹蒼白的詭笑,“因爲看她不順眼。”

    誰知荀覺非但沒被嚇退,反而點了點頭:“果然。”

    秦晷:“?”

    “你想知道我爲什麼跟着你投麼?”

    秦晷毫不猶豫:“不想。”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配方。

    荀覺熟門熟路地說:“不,你想。”

    秦晷:“……”

    荀覺:“你不覺得奇怪麼,廣播兩次宣佈我們違規。第一次我勉強算吧,但是你呢,你明明在規定時間內投票,爲什麼把你也算進來?第二次更離譜,大家都是一樣的操作,爲什麼獨獨把我倆挑出來?

    “我思來想去,問題只可能出現在‘違規’這兩個字上。從廣播開始到現在,它強調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給人一種錯覺,我們必須在規定時間內投票,並且只能投一次。”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可是,由始至終,它從來沒有宣讀過‘規則’。”

    秦晷:“……”

    “就算學校考試,監考老師也會提前宣讀規則吧,沒有規則,何來違規。邵醫生,你難道不覺得,這更像是一場刻意針對嗎?”

    秦晷不動聲色:“你想說什麼?”

    “廣播看我們不順眼。”荀覺逼近過來,手撐在秦晷耳側,俯身用極低的聲音在他耳邊吹氣,“我反正是沒做什麼對不起廣播的事,倒是你,我始終沒看透。”

    荀覺靠得太近,熱氣都撲到秦晷臉上,秦晷不自在地側過臉,語氣更加生硬:“意思是我殺了廣播全家?”

    “如果廣播也算個人的話。”荀覺摸着下巴直起身,拉開了一點距離,“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這人直覺一向很準。飛機爲什麼會失控,廣播爲什麼要那樣?或許我們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不,換個更恰當的說法,如果把這架飛機看作一個世界,那麼這個世界闖入了一個異類,正是這異類改變了一切。”

    “哦?”

    “你不覺得我們身處的世界很奇怪麼?”

    “哪裏奇怪?”

    “交通事故、家產紛爭、兄弟鬩牆、叔嫂亂-倫……比例太高了點。我所接觸的案件,十件裏有九件起因是這個。我不信偶然,一切的偶然都有其必然性。”

    秦晷不以爲然:“也許是你的錯覺。”

    “錯覺也好,事實也罷,我只知道你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荀覺聲音變得低沉,“你沒發現麼,整個飛機,只有你和那個殺手沒有伴。殺手有任務,你呢,你有什麼?”

    “你意思是……如果這個世界有一個闖入者,那麼就是我?”秦晷終於擡起眼眸,正視荀覺探究的目光。

    “不,”荀覺笑笑,“我只是直覺你知道答案。”

    秦晷幾不可見地皺起眉,臉色比剛纔更加蒼白。

    荀覺略有幾分得意:“所以我跟着你投了。怎麼樣,現在答案出來了嗎,是那個小姑娘?”

    “荀覺。”秦晷突然正色喊他的名字。

    荀覺下意識站直。

    秦晷彎着眼睛笑起來:“你辦案,都是靠想象力嗎?想得不錯。”

    荀覺:“……”

    秦晷拍拍他,語氣輕鬆:“別忘了這次禁閉一小時,你覺得傻-逼飛機會讓我們閒着?”

    荀覺:“……”

    四下裏安靜下來,他才發現那種毛骨悚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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