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之前,柳晉才倒是正經八百和兒子商量過一次,問柳俊要不要跳級,直接上四年級,明年上初中。柳俊想了想沒應承。什麼時候上初中,什麼時候上高中無所謂,也就是個學籍問題。當時沒有社會青年考大學這一說。等年紀再大得幾歲,瞧着差不多了,高中混個一年,直接考大學得了。柳俊考慮的是制磚廠這個攤子剛鋪開,利民維修部也還不能完全甩手,繼續呆在謝老師班上比較自由。換一個班主任的話,難不成再來一次《陳情表》?這種裝b的事情做多了,味道不咋樣。再說謝老師是柳晉才的同學,可以無所顧忌地上縣革委和柳主任商量讓柳俊蹺課的事情,其他班主任未必有這個膽子。說不定爲了不辜負柳主任的“重託”,對柳俊嚴加看管,可就慘了。
柳晉才見兒子自己不同意,也就不勉強。
嚴玉成都正經拿柳俊當盤菜,他這個做老子的,自然要比外人更信賴自家兒子才合道理。
因此上柳俊偶爾也會在民主小學三年級一班的教室裏露個面。只是包括謝老師在內,誰都不知道這個在課堂上猛看《戰爭與和平》的小傢伙,實則已經是向陽縣一等一的“大闊佬”。
事實證明,挑選柳兆玉來負責制磚廠是非常明智的作法。和柳俊說好的次日,就迫不及待將制磚機拉回了柳家山。一村人都來看熱鬧。聽柳兆玉說那方頭方腦的鐵疙瘩能將粘土喫進去,直接吐出磚坯來,還不用和泥,都搖頭不信。自古以來,做磚坯都要和泥,牽一頭大水牛來,將泥巴踩“糯”了,做出來的磚坯才結實,不至於放到窯裏一燒就散架。
這鐵疙瘩真能有那本事?
柳兆玉此前沒用過制磚機,心中也不託底。當即接好電源,啓動機器,鏟幾鏟粘土試驗了一下。結果讓大家喫驚,當真吐出四四方方的磚坯來了。
大夥用手捏了捏,平整結實,並不散架子。
“不知道進窯裏燒過之後會怎麼樣?”
大夥還是將信將疑。
七伯柳晉平是柳家山老資格的制磚師傅,拿起一塊磚坯掰開來仔細看,點了點頭,說道:“粘得結實呢,可以進窯燒,應該沒問題。”
有柳晉平這句話,柳兆玉信心大增。柳晉平不但制磚技術好,而且輕易不亂說話。他說行,那就八九不離十。
接下來事情就多了,要安排幾個人挖土,幾個人碼坯,幾個人買碳拍成碳餅(磚窯裏通常是磚坯和碳餅插花般排列,如同三明治),還要安排人箍窯。
箍窯這活,自然要交給柳晉平,交給別人也不能放心。這是紅磚燒製最緊要的一步。火候把握不好的話,燒出來的全都是廢品。
柳兆玉分派人手的時候,柳晉文來到了現場,一聲不吭,就這麼杵在那裏,然而就是管用。一些青皮後生本還有點不服柳兆玉指使,看見板着臉的柳支書,一個個都老實了。
在柳家山,柳晉文就是權力的化身!
不到兩個小時,一切分派妥當,機器轟隆隆運轉起來,一塊塊溜光水滑的磚坯從制磚機裏吐出來,柳兆玉吆喝着大家碼坯。
整個柳家山都響動起來了。
如果將柳家山的制磚廠比喻成一家公司的話,柳俊就是幕後老闆,柳兆玉則是總經理,而七伯柳晉平是技術總監。這是一個很不錯的組合,只是老闆太年輕了些,年輕到連總經理柳兆玉都不知道原來大老闆就是他這個排行最小的族房兄弟。
第一回擔當“重任”,拿一百元的高薪,柳兆玉很上心。第一窯磚箍窯前,專程跑到街上找柳俊。
“小俊啊,馬上就要箍窯了,要不要跟老闆說一聲?”
柳俊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老闆就是自己口中那個莫須有的“朋友”。
“這麼快?”
“當然了。那機器出坯可快了,一天能出五六千塊,幾天就夠箍一窯的。”
柳俊饒有興趣地問:“箍窯的師傅是誰?”
“七叔。”
柳俊一聽便即放心。上輩子他就知道七伯是燒磚的老把式,一直到上大學他還是操持這個營生。
“你怎麼給七伯開的工錢?”
“跟鬆土碼坯的人一樣,一塊錢一天。”
一塊錢一天!
儘管已經穿越回來兩年,柳俊的思維很多時候還是停留在二十一世紀。聽到這種工價,免不了微微愣神。
“兆玉哥,七伯是技術人員,工錢不能和別人一樣。我看,給他開一塊五毛錢一天吧。”
“好咧。”
兆玉哥一口應承,隨即猶豫起來。
“這個,要不要跟老闆說一下?要不,他以爲我亂花他的錢呢。”
“沒事的,我那朋友是個大忙人,有什麼事我跟他說一聲就是了。往後制磚廠的事,你也都直接找我說,不用找他。”
柳俊隨口撒謊,臉都不紅一下。
柳兆玉將信將疑,見柳俊口氣篤定,雖是小孩,自也有一股凜然的氣勢。當即點頭答應。
“兆玉哥,我大哥,嗯,柳兆時,你有沒有安排他做點什麼事?”
“這個啊,倒沒有……他那身體,能做什麼事?”
柳兆玉抓了抓頭皮,有些不好意思。這倒是實話,磚廠的事情,柳兆時確實做不來。當然,這也是因爲柳兆玉不知道磚廠的幕後老闆就是柳俊,要知道的話,怎麼着也會給柳兆時派份活計,哪怕是純粹點個卯也行。嫡親堂兄弟,柳俊要給他點照應也說得過去。
柳俊想了想,說道:“那你回去之後,叫他明後天到我這裏來一趟,你也一起來。”
柳兆玉微微一愣:“和他一起來,有事嗎?”
柳俊頓時有些不悅,淡淡道:“嗯。”
倒不是柳俊真有多生氣,但這點架子是必得要擺一擺的。制磚廠不但投入了柳俊的全部家當,而且還預支了今後數月的進項。自己又不能親自去看着,還不能讓人家知道他就是老闆。全都託付給柳兆玉,雖是自家兄弟,總也要立起個體統。這個主次之分,倘是搞錯了,就有大大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