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出事了。
這個消息是胖大海帶回來的。
那日柳俊正在麪包屋和方文剔商量籌建風扇廠的事情，胖大海林海仁就急匆匆一頭闖了進來。
“俊少……俊少……不得了了……黑子哥出事了……”
林海仁狼狽不堪，嘴角烏青，一邊顴骨高高腫起，眼睛也腫了，衣服扯破好幾處，臉上神情又是惶急又是忿恨，氣喘噓噓地叫嚷不已。
打從去年林海仁和外號大剛的趙成剛隨黑子一道爲騰飛廠跑銷售，倒是規規矩矩，一個月差不多有二十來天在外頭跑，與以前那般小混混來往得也少了。每個月收入都挺不錯，三人幹得蠻有勁的。
黑子和他的這兩個兄弟爲人講規矩重義氣，每次從外邊回來，都先到柳俊這裏報個到，坐一會，聊幾句。趕巧的話，柳俊請他們去人民飯店喫個飯，喝個小酒，算是慰勞。關係一直處得挺好的。眼見得他們三人有浪子回頭的意思，柳俊也代爲歡喜。正思量着找一個更合適的事情給他們去幹，林海仁就冷不丁給來了這一出。
柳俊先是一驚，隨即鎮定下來，皺了皺眉，說道：“鎮定些。到底發生什麼事？”
“青安縣……黑子在青安縣給警察抓了……”
“青安縣？”柳俊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對方文剔說道：“方哥，你先回去吧，風扇廠的事，我過兩天再找你。時間還早，來得及！”
“這……”
方文剔可是滿懷熱情而來，滿腦子建工廠賺大錢當大老闆的心思，當下便有些猶豫。
柳俊冷冷“哼”了一聲，臉上浮現起不悅之色。
隨着柳衙內年歲越來越長，這種不怒而威的氣勢也是越來越濃，方文剔見他不悅，連忙點了點頭：“那好那好，你們先聊，我回去了……”
店裏的女孩子都有些驚慌地瞧着林海仁。胖大海來的回數多了，她們也漸漸知道他的身份，以前老街的大混子。沒想到也有被別人欺負的一天。
“上樓去，慢慢說……”
“不行啊，俊少，遲一些我怕黑子哥在號子裏被人家打死啊……”
柳俊皺起眉頭說道：“事情既然已經出了，總有解決的辦法。你這麼急毛急火的，頂什麼用？難不成我們倆衝到青安縣公安局去劫獄？”
見柳俊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態，林海仁也漸漸平靜下來。
“說吧，什麼事？”
在麪包屋樓上的客廳裏，柳俊親手爲林海仁倒了一杯茶，問道。
林海仁端起茶杯一口氣喝乾淨，穩了穩神，這纔開口說起詳情。
除了向陽縣，騰飛機械廠在寶州地區其他的六縣一市都建起了代理商的網點。青安縣是由縣農機站的門市部作爲總代理。
照騰飛廠銷售科的內部分工，青安縣和臨近的從華縣由黑子和林海仁負責售後維護。所謂售後維護，不但要經常與縣級代理商聯繫，瞭解產品的銷售情況，指導代理商的銷售方式，還要親自去終端客戶拜訪，收集客戶對產品的意見，反饋回廠部，以便及時調整銷售策略。自然，貨款回籠也是銷售員的一個重要任務。
黑子和胖大海都比較敬業，青安縣從華縣跑得挺勤快的，銷售業績也是節節攀升，頗得銷售副廠長阮成勝的看重。
“黑子哥看不順眼，就上前說了幾句，結果動起手來……”
林海仁說道。
柳俊又是驚訝又是好笑，這可真叫“強盜發善心”。黑子和胖大海原本就是向陽縣鼎鼎有名的大混子，這到了青安縣，倒扮起正義人士來了，向同類出招！
不過還別說，柳俊心裏對黑子這個正義之舉還是蠻讚賞的。
黑子以前在向陽縣混，主要“業績”也是打架鬥毆，欺男霸女的混賬事幹得倒不多，有點草莽英雄的味道。若非如此，柳衙內也不會想要拉他一把。
一個真正無惡不作的大痞子，遲早會被專政，柳衙內四十年人生閱歷，可不是白瞎的，纔不會跟他們混到一起，自找麻煩。
“對方有幾個人？”
柳俊問道。
“五個……”
“有傢伙沒？”
“沒……”
柳俊蹙眉道：“那沒事，不經打啊！”
柳俊這麼說是有依據的，黑子在向陽縣最出彩的一次，赤手空拳對付過四五把菜刀，雖說被人家砍了好幾刀，對方卻也沒討到多少好去，幾個人加起來肋骨被打斷七八條，腦袋瓜開了兩個瓢。有這身手，加上胖大海也不是喫素的，從旁相助，以二敵五，該當吃不了虧。
“是不經打，一頓拳腳就給整趴下了……”
柳俊瞪着他，靜待下文。
“……打完架，黑子哥給那個女孩子買了車票，讓她回家了。我們倆也上了車，繼續去拜訪客戶……”
“蠢才！”柳俊不禁怒罵道：“這是在人家的地頭啊，打完人還不跑？你當是在向陽縣啊？”
胖大海心虛地低下了頭，嘀咕道：“我也是這麼勸黑子哥來着，誰知他一點不在意，說什麼再來十個八個也不放在眼裏……”
“黑子這個傻瓜，這麼蠢！”
柳俊氣得站起身來，在客廳裏團團亂轉。
“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從鎮裏回來，剛一下車，就被十幾個混混堵在車站了，都操着傢伙呢……黑子哥見不是頭，在前面抵擋，叫我快跑……”
“那你就跑了？”
柳俊心頭怒火忍不住升騰起來，死死盯着他。
“我……是黑子哥叫我跑的……叫我去農技站門市部搬救兵……”
胖大海一顆大頭垂得更低了，臉紅耳赤，好不羞慚。
“那局子裏的人又是怎麼回事？怎麼把黑子抓進去了？”
仔細想想當時那個情形，人家十幾把刀，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胖大海留下不過是多一個人遭砍，黑子的策略還是正確的。
林海仁跑回農機站門市部將情況一說，門市部的負責人蘇興國也着了急。黑子爲人大方，手頭有了幾個錢之後，經常請蘇興國喝酒喫飯，關係處得滿不錯的。聽說黑子被十幾個人追着砍，慌忙報了警。等警察趕到的時候，黑子且戰且退，也跑到了門市部附近，結果就被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