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柳俊的意料之外的是，黑子的情形不是很糟糕。
在青安縣收審所見到黑子，還真費了一番周折。李建武雖說在青安縣公安局混了好幾年，正如柳俊對他的評價，膽子小，沒擔當，面子上人緣是不錯，真正要緊時候，沒幾個人買他的賬。
輾轉託了兩三個人，最後硬是叫周厚羣趕到縣革委門前的供銷社小門市部買了幾瓶酒幾條煙，送給了收審所一個姓侯的副所長，這才偷偷摸摸帶他們在收審所的接待室見了黑子一面。還只准肖劍一個人去見。肖劍堅持要帶上柳俊一道，侯所長見柳俊小孩子家家的，認爲礙不了什麼事，也就沒有阻攔。
柳俊原以爲黑子會被銬上腳鐐手銬，誰知沒有。
這就好多了，雖說號子裏黑得很，黑子這麼虎彪彪的一條大漢，白天的時候，一個人對十幾把刀子，楞沒給砍成血葫蘆，光憑這一點，號子裏的人就未必敢胡來。
半夜三更的，黑子還以爲是提審呢。
疲勞戰術其實也是刑訊逼供的一種，而且是挺厲害的一種，許多剛嘴鐵牙的傢伙，幾天幾夜不間斷的審訊下來，實在支持不住，爲了求得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往外倒了。
在接待室一見到柳俊，這個彪形大漢眼睛頓時溼潤了。
什麼人半夜裏來看他，他都不會如此意外。但柳俊還只有十一歲啊，而且身份金貴，深更半夜跑到青安縣來看他一個混子，也難怪黑子動了真感情。
“黑子，傷着哪裏沒有？”
柳俊第一句話就是問的這個。
“沒。都是些皮外傷，不要緊。”
黑子搖搖頭。
柳俊仔細打量了一下，黑子臉頰上有兩處淤青，左眼角裂了一條縫，結了個血痂，右手上有道血痕，此外衣服也有幾處破損，瞧他神完氣足的樣子，估計是沒受什麼重傷。
“俊少，這麼晚勞你趕過來……”
柳俊一擺手止住了黑子的感激之言，說道：“咱們時間有限，別說沒用的。我問你，當時在汽車站，確實是他們在調戲婦女麼？”
“是！”
黑子重重點了一下頭。
他這一點頭，柳俊就放心了。林海仁說的話，老實說柳俊還是有點信不過。但是這種情形下，黑子斷然不會同他撒謊。
既然事情涉及到縣委副書記的兒子，就得做兩手準備。在人家的地頭，自然最好是花錢消災，看能不能說服那個孟躍進，放黑子一馬。只要孟衙內不死死咬住不放，再在公安局打點一下，估計事情不難解決。
柳俊不是正義感無限膨脹的人，前世今生都不是。
上輩子草根，鎮日價爲謀生餬口勞碌奔波，沒有培養正義感的土壤。在網絡上跟風，隨大流罵罵社會上不公正的事情，做做“糞青”是有的，基本上這也是柳俊體現正義感的唯一方式。真在大街上看到不平之事，繞着走的可能性達到24k的純度。在這一點上，柳俊遠不如黑子。至少他敢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柳俊不敢。若是換了別人，家裏有一個老孃一個老婆兩個孩子要養活的情形下，敢不敢挺身而出柳俊就不得而知了。
這一輩子運氣不錯，三瓶啤酒整了個穿越，因緣際會當上了個什麼“衙內”，暫時也只能在向陽縣搞風搞雨。整日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給人家揪住啥小辮子，將柳晉才整了下去，砸了衙內的招牌。
若有人說柳俊窩囊，認了！
柳俊上輩子搞維修的，若問題有捷徑可以解決的時候，一般情況下不會選擇走彎路。
但是，人家孟衙內肯不肯放手，那還兩說呢。因此也不能不準備第二套方案。
所謂第二套方案，那就是硬碰硬的幹！
不管怎麼說，這個事情黑子佔了理，依法辦事的話，孟衙內吃不了兜着走。雖說是在青安縣，也不見得孟宇翰能一手遮天。只是不到萬不得已，沒必要死磕！
“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的，知道嗎？”
柳俊緊着又問了一句。
這個時候，侯所長剛巧走出去一下，不然的話，估計他會干涉。這可是“串供”。
“知道，叫石秀麗，家裏是青安縣曲溪鎮梅橋大隊的，我給她買了車票。”
嗯，只要有名有姓有住址，就能找到人，黑子倒是蠻細心的。但願不要用上她的證詞。
“估計快的話，一兩天就搞好了。如果事情不順利，可能時間要呆得長一點。今晚上太晚了，什麼東西都沒買，明天吧。”
柳俊簡單說道。
侯所長可是說了，只有幾分鐘。
案情尚未搞清楚之前，黑子是“嫌犯”，照規定是不能會見任何人的。眼下也不知道有沒有律師這一說。不過依照當前的體制來看，就算有律師，其實也是司法機關的一個組成部分，掛的牌子都該是“某某縣司法局律師事務所”。
真正能頂住壓力，爲當事人奔走的律師，國內一九八零年似乎尚未出現。
黑子點點頭：“不礙事，習慣了。”
這話逗得柳俊燦然一笑。
倒忘了這茬。
“要些什麼東西？”
“口杯，牙膏牙刷，洗臉盆啥的……其實我招待所裏都有，叫農機站門市部的蘇主任給我去拿一下就行了……”
“菸酒副食品呢？”
黑子和肖劍就都笑了。
肖劍解釋道：“副食品可以送進去，菸酒是不行的，號子裏不允許。”
原來還有這個說法。
“那好，菸酒就免了，明天我給你搞些喫的來。”
黑子那身胚，一頓至少喫五六兩米，收審所怕是沒那麼多飯給他喫。黑子笑了笑，這話說到了點子上，估計他這會正餓得慌呢。
侯所長走進來，咳嗽了一聲，那意思就是說，時間差不多，該走了。
柳俊也不囉嗦，站起身來，說道：“黑子，放心吧，我一定把你弄出來。”
黑子點點頭，也不說啥感激的話。他就是這樣的人，欠了你的人情，拼了命也會還給你。侯所長看柳俊的眼光就有點怪異，心說這小孩誰啊，這麼大口氣，當青安縣是你家的？
回到招待所，柳俊也沒急着睡覺，把七舅等幾個人召集了來，碰一下頭。
“明天，得找那個孟躍進當面談談。這個人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