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院一棟別墅之內,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與丁玉舟對面而坐,兩人在桌面上擺開了棋局。坐在丁玉舟對面的老人,六十幾歲的樣子,濃眉大眼,形容威重,舉手投足之間,官威盡顯。
一名四十餘歲,面貌清癯,斯文有禮的西裝男子,坐在一旁觀戰。
威嚴老人持紅子,丁玉舟持黑子。
從這個上頭,便可以看得出來,丁玉舟對威嚴老人比較尊重。
棋盤上的廝殺並不激烈,兩人都是採取的防守反擊戰術,誰也不肯率先進攻,棋局下得溫吞水。
“安峯書記,這可不像是你的棋路啊!”
丁玉舟走了一步棋,微笑着說道。
“老了,血氣兩衰,不能好勇鬥狠了……”
安峯書記撫了撫花白的頭髮,輕嘆一聲。
無疑,這位住在省委常委院的安峯書記,就是原任省委副書記兼省政法委書記遲安峯,丁玉舟的老搭檔,遲固的父親。
丁玉舟微微一笑,說道:“安峯書記老當益壯!”
遲安峯擺了擺手,又是一聲輕嘆,說道:“玉舟啊,小固放在你那裏,讓你費心了。”
丁玉舟臉上笑容慢慢隱去,淡然說道:“小固人是很聰明的,就是有時候比較衝動。年輕人嘛,也情有可原……”
出了這麼大一檔子事,丁玉舟原本沒打算馬上前來拜訪遲安峯。但是遲安峯親自將電話打到了他家裏,不來也得來了。
僅僅一天之間,特戰大隊大鬧長河區的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不過省委書記靳秀實與省長何延安這兩位大班長,暫時誰都沒有出面,想是要看看玉蘭市的應對之策,方纔決定如何出手吧。
涉及到駐軍和地方的衝突,任誰都要小心謹慎。
特別何延安,乃是新任東南軍區司令員何長征的親妹妹。這個身份尤其敏感。偏向地方吧,親哥哥那裏不好交代,偏向軍隊吧,她又是a省的省長。
靳秀實老成持重,事情沒有一個比較明朗的局勢,也是不會輕易表態的。
“玉舟,市裏打算怎樣處理小固?”
遲安峯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以他與丁玉舟多年的交情,雲山霧罩只會令得丁玉舟反感。
丁玉舟沉吟道:“現在事情尚未完全弄清楚,孟繼良提出來給予黨紀政紀處分。”
他們兩人隨口談論如此敏感的話題,一點都不迴避身邊觀戰的西裝男子,可見此人是他倆都完全信得過的。
西裝男子也一直靜靜地聽着,臉上未曾浮現半點波瀾。
遲安峯聽了,微微點頭。
孟繼良不愧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關鍵時刻還是很肯出力的。
“玉舟,除了這個事情處置失誤,小固還有其他問題嗎?”
遲安峯問道。
此事發生之後,必定是有人將詳細的情況向他彙報了的。遲安峯得到的消息是,遲固與那個什麼夜總會好像也有些牽連。
與駐軍起了衝突,聽起來很嚇人,但只要沒有發生重大的人員傷亡或者人身傷害事故,也不難擺平。部隊那邊,不可能緊緊咬住不放。畢竟他們又沒喫虧。而且部隊干涉地方政務,原本就是大忌。
倘若遲固還有經濟上的問題,那就不好說了,沒準會有人拿這個做文章。
身在官場,結仇是十分正常的。不要說遲固,性格飛揚跋扈,就是他遲安峯,如此老成持重的一個人,爲官幾十載,門人故吏遍佈全省,仇家卻也是到處都有。
“暫時還不清楚。”
丁玉舟謹慎地答道。
遲安峯的雙眉就微微一蹙。丁玉舟如此答覆,固然是他性格謹慎的表現,卻也說明,遲固可能確實還有其他的問題存在。
“丁書記,聽說長河區新任的工委書記,是何省長親自從n省調過來的一個年輕人?”
西裝男子忽然開口問道,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丁玉舟瞥了他一眼,緩緩點頭。
柳俊到任也有段時間了,西裝男子不可能不清楚柳俊的情況,此時忽然如此動問,想必是有原因的。
西裝男子微笑道:“這位年輕的小柳書記,在n省寧北縣工作的時候,是以強硬著稱的。當縣長那會,就將縣委書記壓得透不過氣來,最後還是把書記擠走了。嘿嘿,年紀輕輕,手段很是了得。”
 p;“國釗,玉舟不是外人,有話直說無妨。”
遲安峯淡淡提醒西裝男子。
“是!”
國釗朝遲安峯欠了欠身子,臉上依舊帶着笑,眼神卻銳利起來,說道:“爸,丁書記,我這也是一個猜測,做不得準的……我就在想啊,丁書記剛剛交代小固要好好整理一下長河區的治安秩序,馬上就發生了特戰大隊的事情,是不是也太巧合了?據我所知,特戰大隊是在長河區有一個訓練基地,但他們的訓練基地不止一個。前兩天才從海邊過來的。剛剛一到長河區,隨即就和公安分局起衝突,不能不讓人心裏有些想法……東南軍區何司令員,可是何省長的親哥哥……”
國釗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他懷疑是有人故意指使特戰大隊鬧事,矛頭直指何延安。
“國釗,這樣的事情是不能胡亂猜測的。你身爲市長,更要謹言慎行!”
稍頃,遲安峯不悅地說道。
國釗輕輕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拿起桌子上的煙,敬給遲安峯與丁玉舟,親自給兩人點上了火,這纔不徐不疾地說道:“這也就是在家裏說話。丁書記是長輩,看着我們小字輩長大的,在他面前,我自然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敢隱瞞。”
丁玉舟笑了笑,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
汪國釗不愧是當市長的人,遲安峯一手調教的乘龍快婿,拍馬屁的話張嘴就來,不帶一點猶豫的。不過汪國釗這個猜測,確實也說到了他的心裏。甚至於那晚上他一聽說部隊與公安分局發生了衝突,馬上就起了這個疑問。只是何延安身爲省長,料必不會如此蠻幹。
僅僅只是爲了支持柳俊?
她與柳俊之間的關係,沒有密切到這一步吧?
而且何長征是何等樣人?未來總長的人選,會支持手下軍人幹出這種事情來?
“來,安峯書記,繼續下棋……事情既然出來了,總有應付的辦法。”
丁玉舟抽了幾口煙,眼光重又落回棋盤上。
“好,接着下!不過,玉舟啊,照這樣走下去,這棋怕是很難分出勝負了。”
遲安峯笑着說道。
“那也不見得!”
丁玉舟哈哈一笑,棋風一變,開始咄咄逼人!
玉蘭市市委辦公大樓會議室,市委常委會正在召開。
“同志們,前天晚上,長河高新區發生了一起影響很惡劣的事件……”
丁玉舟端坐在主席位置上,臉色凝重,雙目掃視會場,緩緩說道。
無疑,召開這個常委會就是爲了討論此事善後處置的。上午,丁玉舟召集了書記辦公會進行討論。書記辦公會上,出現了一定的分歧。丁玉舟的意思,是低調處理,內部解決。這個事情,鬧得越大,對誰都沒有好處。但紀委書記田弘正提出了不同的意見。田弘正認爲,既然問題已經暴露了,採取捂蓋子的做法,並不很合適。這樣只會助長個別幹部的僥倖心理。
田弘正是中紀委派下來的幹部,加上紀委機關的特殊性,她在市委的身份,相對來說比較超然,或者說是自成一派。其他事務,無論是市委書記該管的幹部調整還是市長該管的經濟建設工作,田弘正一般不會置喙。謹守官場規則。與此相對應的,就是紀委的工作,田弘正把關很嚴。頗有點“一畝三分地”的意思。涉及到原則性問題的時候,田弘正通常都會堅持自己意見。
田弘正的工作成績,本就展現在紀委工作開展得好與壞上頭。
市長崔福誠和黨羣副書記蔡先鋒,只是靜靜傾聽,並不表態。
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杜文若,是丁玉舟的嫡系,自然是無條件的支持丁玉舟的意見。只是書記辦公會,一般是進行討論,主要起個溝通的作用,並非每次都要表決做出決議。書記辦公會上有分歧是很正常的情形。
書記辦公會上通過氣,儘管未曾取得一致,丁玉舟還是上了常委會。
畢竟如許大事,總歸要有一個組織結論纔行的,不能關起門來幾個人私下說了就算。
儘管所有常委,早已經對此事耳熟能詳,丁玉舟還是照着常委會的規則,簡單介紹了“軍地衝突”事件的經過和內容,隨後說道:“同志們,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我很喫驚,也很痛心。長河區的個別負責幹部,工作很不到位啊!當然,我們市裏的個別領導同志,就更不像話了,公然嫖娼,簡直是丟盡了臉。此事,省委主要領導都十分關注。靳秀實書記指示我們一定要嚴肅處理相關責任人,決不姑息遷就。所以召集這個常委會,請同志們都談談看法,怎樣進行處理!”
隨着丁玉舟沉緩的語調,大家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在柳俊臉上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