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
如果說沈韻初給人的感覺是一座冰冷的雪山,那她的這個室友,大抵就是一潭沒有生命的死水。
——剋制而冷靜。
面色沉靜得,彷彿泰山崩於前了,也絕不會皺一下眉。
看清對方的神色了,白芡臉上升騰的熱意,很明顯地因爲這一眼而冷卻下來。
她真的只是好心地在替我想辦法。
——這是單純的小兔子,腦子裏此時冒出的想法。
知道了對方的善意,但兩人畢竟纔剛認識,接觸的時間連二十四小時都沒到,白芡還沒失智到真的麻煩一個普通朋友替自己洗澡的地步。
她先是道了句謝,轉口毫不遲疑地回絕了她:“沒事,現在天也不算熱,我今天在宿舍躺了一天,反正也沒有流汗,那就先不洗好了。”
神識中正在等候小兔子回答的衆人,聽到她如此理智的反駁聲,均是感到詫異。
江予笙依舊是那個最先開口的:“池渺涵,萬萬沒想到,你的面癱臉人設居然是最穩的?”
簡晚清附和她:“就是就是,還以爲你也要像那兩個不要臉的傢伙一樣,催眠我老婆然後這樣那樣呢。”
“我們再不要臉,能有你不要臉?哦,不對,你根本就沒有臉。”
池渺涵和之前的鞠吟風一樣,也沒有理會這些傢伙的打算。
她的確沒有使用那些非現實的能力,而是“以理服人”地繼續道:“我去問過校醫了,她給你的藥是要洗完澡才能塗的,你應該難受一天了吧,要是今晚不把藥塗了,有沒有想過明天情況會惡化?比如,影響到其他地方?”
神識里正在繼續觀察這裏狀況的衆人:“……”
“我就說,你們這些傢伙,怎麼可能老實?一個個下作狡猾得很。”
“呵,罵人之前,麻煩把自己也給帶進去。”
“讀書使人快樂,我已經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裏,樂不思蜀了。”
“這樣啊,那正好,傅思琬不是一直不滿她抽到最後一個嗎,那你就和她換吧,或者你直接從隊伍裏滾出去也行。”
神識裏其他人在吵,屋子裏,少女再次拒絕的話,清楚地在耳旁響起。
“應該不會的吧?我明早起來看看,如果真的還很疼,到時候再想辦法好了。”
池渺涵被那幾個嘰嘰喳喳的傢伙鬧得有些煩躁,一時沒有回答身邊人。
而站在她邊上的白芡,並不知道自己和室友兩人之間的對話,已經被另外幾個傢伙知道得一乾二淨。
見少女在自己拒絕完後就抿着脣不再開口,後知後覺自己竟連着兩次就這麼直接地拒絕了自己的室友,頓時有點懊悔。
她的室友從一開始就是個好人。
明明昨天兩人才剛見面,就大方地把位置讓了出來,讓自己插了隊。
剛纔還特意爲了自己去了一趟校醫處,跟校醫老師仔細瞭解了自己的情況,現在知道自己不方便洗澡,還很好心地詢問需不需要她幫忙。
反觀自己,不但什麼也沒有替她做過,現在還這麼一點也不委婉地直接拒絕了對方。
室友之所以不再說話,該不會,是生她的氣了吧?
結果兩人的友情還沒升溫,就可能先被自己給一盆水潑滅了。
一想到這,白芡有點慌,正想着要不要解釋一下,就聽到她的室友終於回神一般開了口。
她還是抿着脣,或許是因爲開口說話了,這副與剛纔別無二致的神態在白芡看來,倒是找不出有讓人緊張的生氣成分在了。
“校醫是怎麼跟你說的?”
“啊?”少女回想了下鞠吟風當時說過的話,如實回答,“老師讓我洗完澡的時候把藥塗一遍,明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應該就能好了。”
“既然如此,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今晚沒塗藥,傷勢惡化的程度會不會也跟痊癒的速度一樣快?”池渺涵平靜的聲音裏聽不出半點虛假誇張的成分,“你應該也很清楚吧,正常來說,受傷的地方塗了藥膏,至少得多塗幾回才能修復好,結果現在校醫說它明早就能好,是不是也證明了,如果沒有藥膏抑制住,它擴散的速度也會同樣得快?”
小兔子被她說得開始有點緊張,原本放鬆的細眉,已在不知不覺間蹙了起來。
少女把她神情的變化捕捉得一清二楚,冷靜地繼續加了把火:“剛纔是怕你擔心,所以沒有和你說,校醫告訴我,今晚一定得記得提醒你塗藥,不然明天醒來,你的這雙手,廢掉的可能性,概率有九成。”
表面越是正經的傢伙,嘴裏跑起火車來,速度也是快得不需要經過腦子思考的。
“你也知道的,這裏不是現實世界,我們的目標都一樣,就是成功離開這裏,回到現實,我們的身體是自己的,誰也無法肯定,到時候真的可以離開了,身體所受的傷,會不會延續到現實中去。我想,你應該不會用自己的身體去做賭注的,對吧?”
池渺涵放緩了聲音:“我跟你說這麼多,也只是爲了你考慮,真要算,最多也就是朋友的善意,如果你已經拿我當朋友,不妨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當然,最終的決定權在你,如果你想去賭一把,那我也不會再多說什麼。”
“我呸!嘴上說着無所謂,結果還不是話裏話間地慫恿芡芡答應,果然在噁心人這種事情上,只有更噁心,沒有最噁心!”
“嗚嗚嗚,寶貝別聽她騙了,這是個壞傢伙,千萬不要被她騙了!!!”
可惜,少女聽不到她講的話。
掙扎良久,不想用下半輩子的正常生活來做賭注的單純小兔子,就這麼主動跳入了壞獵人挖好的洞。
“那好吧,那就麻煩你,幫我洗一下了。”
白芡羞赧地說完,結巴着問:“等下洗、洗的時候,你可以把眼罩戴上嗎?”
池渺涵不答反問:“那樣的話,我要怎麼幫你洗呢?就算這樣也可以幫你洗,但是浪費的時間肯定要比原來的多,現在離八點就剩二十幾分鍾了,我被罰站無所謂,你呢,難道想被罰站嗎?”
少女瞥她一眼,她還以爲自己的室友是那種比較沉默寡言的性格,但就這一刻的對話來看,對方好像,話一點也不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