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排球少年]光弦 >第32章 過去篇·2013年·四月⑧
    如果不是指導老師再一次打電話過來,如果不是日向提到了想要訓練沙灘排球的事情。照朝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幸運,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想着沒有海外留學的經歷、連未雨綢繆都只能抓瞎,一轉眼積累經驗的機會就遞到了她面前。

    只是這會兒日向的表情說不上是贊同還是不贊同。男孩仍然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拉下了照朝按在自己眉間的手,捏在手裏,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半晌才小聲開口,“會不會,很辛苦啊……”

    “放心,不會的。”照朝望着日向的眼睛笑了一下,安撫般地搖了搖兩個人相握的手,“回頭填一下基本信息,交個監護人同意書就可以了,也不用再準備什麼。”

    確實就是這樣,記者計劃提供的機會,本來也不像是普通的交換或者留學項目,需要加班加點改來改去地搞一大堆個人陳述啊推薦信啊成績單翻譯啊之類的零零碎碎。前期的很多準備和篩選工作已經在去年春高之前選人的時候就做完了,再加上現在高二的人更是少數,老師跟照朝說過,哪怕所有人都去也不會有什麼壓力,可能只需要——

    “對了,還要提供語言成績的證明,”講到這裏照朝又想起來,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個我也有現成的就是啦。”她見日向還有點微妙的茫然,勾了勾嘴角,“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吧,翔陽也知道的,一心就想着逃走,什麼準備都做了。”

    ……

    謎語人應該滾出這個世界,但不包括雙方都心知肚明的場合,她跟日向也算是開誠佈公地聊過這些。去年從春假開始到開學,那半個多月是照朝最難熬的一段時間,看到發到手上的白鳥澤學園入學通知都會覺得痛苦,會覺得整個人都在被彷彿無邊無際的怨望啃噬。

    曾經代表着夢想和麪向未來的希冀的地方,如今卻變成了嘲笑一般的標的。照朝知道自己在遷怒,可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怨懟、恨意和滿腔的憤憤不平——

    十幾年沒有經歷過什麼挫折,結果一來就搞了個大的。她從小這麼順風順水地過來,大言不慚一點就真的像日向說的那樣,聰明又漂亮,嘴巴還甜,偶爾做點不乖的事情也不會出格,就算小時候因爲‘那個野男人’的事跟人拌過嘴打過架也是影山先動手,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被上天眷顧的寵兒,卻從沒想到過會遭遇這種等級的滑鐵盧。

    不,不是說沒考上白鳥澤的事情。考試落榜其實不算什麼,考不上就考不上,畢竟白鳥澤的入學考試確實是格外的難,就算她當時付出了很多心血和汗水,照朝也做好了萬一影山真的沒考上的心理準備和後備預案,只不過她不能在考試之前說出來自己泄自己的氣。大不了就是一起再去別的學校,只要想,只要兩個人在一起,總不會沒有書讀的——

    是的,只要兩個人在一起。所以後來影山的選擇才讓她分外地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因爲照朝考慮過很多人會來阻礙她的可能,老師、同學、監護人,就算準考證發下來沒有她的第一反應也是陰謀論,是學校爲了不管什麼原因做了什麼手腳,一瞬間連拼了命撕破臉、跟學校打官司的未來都想到了。

    然而偏偏是她認知裏最不可能出問題的一個環節,偏偏是影山藏下了她的報名表。那一瞬間照朝覺得自己好挫敗,感覺整個世界都是虛假的,感到自己做出的所有努力,兩個人一起度過的所有時光,像是被子彈擊穿的玻璃鏡面般碎裂,全都成了一場笑話。

    ……看吧,他其實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信任她,她也並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瞭解他。

    那個時候的照朝面上不怎麼顯,滿腦子卻都塞滿了近似於報復的意氣偏激。既然能爲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可以親手把我推出去,那麼就徹徹底底地遂了他的意好了,離開這裏,離開他的視線,飛得遠遠的,飛到地球的另一端去,再也不要見他。

    越快越好的要求,攤了滿滿一桌子的宣傳單,以及t-junior和ielts-a的報名,一氣呵成。照朝辦完了這些,提着裝着亂七八糟東西的紙袋從留學指導機構的大門走出來,卻迎面碰上了金田一和國見,兩個人都穿着青葉城西的校服。

    各自接下來都有事也沒太多寒暄,打了個招呼又告別之後,照朝纔想起來之前跟金田一借的、最後那場對光仙的比賽錄像還沒有還給人家。心裏記掛着這事兒,她回家就把光碟翻了出來,盯着塑料外殼上貼着的標籤“北一vs光仙”幾個字,還是沒忍住把光碟又塞進了dvd機。

    錄像明明看過不止一遍的,本來還能分析中間發生了什麼問題、然後嘆口氣說一聲沒什麼緣分的。可是或者是因爲心境不同了,這一次的照朝看着屏幕裏臉看起來都有點陌生的少年,心臟卻像被人捏緊了的一樣痛,在那一球落地之前就停住了視頻畫面,猛地站了起來。

    腿磕到了小矮桌的桌角,應該磕出了淤青,可是那個時候的照朝顧不得了。她環視四周,環視自己的房間,衣櫃角落裏塞着的不屬於她的衣服,收納架上的小筐裏用剩下的白色毛線,書桌旁堆起來還沒來得及處理掉的草稿紙——

    那是屬於影山的痕跡,存在於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就算本人不在這裏,哪怕本人不在這裏,讓照朝想要躲避他存在的視線無處可逃,只能在房間裏四處遊走,然後入眼更多更多屬於他的證明。

    走投無路山窮水盡的倉皇目光終於逃到牀頭旁邊的白牆苟延殘喘,然後停駐在貼滿了照片的軟木板定格下的時光碎片上。回憶彷彿開閘的潮水洶涌而來,那是照朝年輕的、十五年的人生,從有記憶的時候起的每一個、每一個瞬間,都寫滿了影山飛雄的名字。

    沒辦法放手,沒辦法逃離。影山飛雄,或許就是她的宿命吧,照朝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抹了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淌了滿臉的眼淚,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開始查詢轉學需要辦理的手續和流程。

    ……

    “我不是這個意思……”日向輕輕的說話聲把照朝拉回到現實,少年滿臉擔憂地望着她,應該是因爲留學的事……卻也可能不是,“我是說啊,”男孩小聲地說,好像連蜜柑色的頭毛都有點趴趴的,“照朝同學可是要一個人去海外誒,總覺得——”

    看吧,就說這世上沒有什麼真正的感同身受,板子只有打到自己身上才覺得疼。照朝毫無形象地撇了撇嘴,把顯示着留學材料的窗口最小化,換成剛剛他和她絞盡腦汁憋出來的那幾行字,斜着眼睛示意了日向一下,那意思是留學這事兒又不是我先挑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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