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就是這樣了，這個加這個是固定搭配，”講完所有的東西之後照朝總結陳詞，用紅色的筆在白板上寫着的語法結構模板下畫了道槓，“如果理解不了的話就暫且死記硬背地記住，要是選擇題的話看到有這個詞，”畫到其中一個的時候她在上面打了個圈，“就選這種形式的選項就可以——”
“一般出題也就是考語法罷了，不太會刻意挖坑讓人跳。”說完這些照朝推了推眼鏡，把自帶磁鐵的筆帽扣好吸回到白板上，有點期待地往下面坐着的學生——其實也就是日向的方向看過去，“怎麼樣，我講明白了嗎？”
“差不多……中間那裏還稍微有點，”日向嘩嘩地翻了兩頁自己記的內容，又抓了抓頭，“不過結論我懂啦，”蜜柑色短髮的男孩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來吧來吧，接下來是不是要做題試一下？”
照朝先沒回答，端起放在書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又從旁邊的小盒子裏倒了顆潤喉糖含着，沁涼的感覺頓時撫慰了嗓子的乾渴。排球部的經費本來就捉襟見肘了，還要準備去春高的事，連之前拿來宣傳的專訪特刊都是她自己貼了一部分錢做的，就更沒有餘地拿來給她這種編外人士買這種慰問品，潤喉糖也好，漢方茶也罷，都是兩位三年級學長自己掏腰包給她買的。
“題目肯定要做的，不過不是現在。”嗓子緩過來舒服了不少，照朝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畢竟她平時身體倍兒棒根本不需要這些，這幾天高強度上課說話，說得實在太多，聲音肉眼可見……肉耳可聽得有點啞，“來吧，本子新翻一頁，我來聽寫你單詞。”
“誒！”日向剛從語法的海洋裏遨遊出來，好像根本沒料到這個，一張小臉頓時皺成了苦瓜，“現、現在嗎？”
“對呀，昨天有說今天要考單詞的吧。”照朝又喝了口水，笑盈盈地繞過鼓着臉迅速開始翻英語書最後單詞表的男孩，在小矮桌邊盤腿坐下。就日向這種聰明腦瓜，現在拿剛纔講的語法去考他，十有八九是能拿個不錯的分數的，但期末考試又不是講完馬上就考的事兒，艾賓浩斯遺忘曲線那都是有據可查的科學，“怎麼，沒什麼信心嗎？”
“當……當然不是！”日向故作輕鬆地回答，只是磕磕巴巴的迴應卻還是泄露了內心的緊張，“我可沒問題，對了、影山！”男孩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往旁邊一指，氣勢洶洶地跟照朝打小報告，“影山同學背的那個，不要考嗎！剛纔天海小老師講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人都睡着了誒！”
“睡着了？”連“影山同學”這種稱呼和後綴都出來了，日向這不懷好意的心思簡直昭然若揭。不過這波屬於自爆卡車，照朝根本沒往旁邊看，緊盯着男孩的蜜色眼睛，故意撂下臉，特別溫柔地問了一句，“怎麼着，我講課的時候翔陽還有閒心管別人呀？”
“……！！！”果然，日向說這話的時候根本沒考慮其實也把自己坑了進去。男孩那一頭橘子色的短髮好像炸毛了一樣，瞬間反應過來，“不不不是的！我沒有，就剛纔最後才發現……”少年雙手合十連連鞠躬，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她的臉色，稱呼也換成了慣常的，“那個，照朝同學不要生氣啊。”
“是咩，那就當是這樣吧。”本來就是個態度的事兒，提示一下就得了，她也不可能真的生氣。照朝就坡下驢緩和了臉色，用和往常一樣的語氣說，“距離你影山同學的考覈時間還有……”她看了一眼桌上電子鐘顯示的倒計時，“十五分鐘呢，這段時間隨他怎麼支配。”
內心說着隨便怎樣都好，照朝卻還是不由得往旁邊瞄了一眼。影山像是已經自暴自棄了，趴在桌上閉着眼睛，胳膊底下壓着的是打印出來的講義，上面不同顏色熒光筆劃過的痕跡清晰可見。
這個場景就算是不去刻意聯想，也總會牽動到之前的事。照朝的話裏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情緒，“翔陽也不用覺得不公平什麼的，我跟澤村學長、跟菅原學長都有報備過，都同意了哦。”
“反正不管你們倆誰，時間到了答不上來，”照朝目不斜視地丟下重磅炸彈，“或者考的成績達不到我的要求等等吧，明天的訓練就停掉，小武老師和教練也都同意了，”她啪地一拍桌子，“這事兒我說了算。”
如她所料地，日向“誒——”地發出了拉長了音的哀嚎聲，只是影山仍然毫無反應，不動如山地趴在桌上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也不知道是在閉目養神還是裝睡着……或者是真的累得睡着了。照朝撇了撇嘴，用腳把旁邊疊好的、小鳥圖案的毛絨小毯子勾過來，抖開，往高個的黑髮少年身上一丟，然後翻開日向的英語書，找了下寫着昨天日期的位置，“準備好了嗎——”
自從第一學期的期末補考在她的出手之下高空飛過之後，排球部的幾個同級生偶爾也會來照朝家裏開學習會，因爲她家地方最大，裝下六個人也是綽綽有餘，又不用擔心打擾到大人什麼的。而第二學期的期末考試也逐漸臨近，澤村部長老早就來找過她，希望照朝能再搭把手管管一年級兩人組的學習問題，至少得保證及格，不要搞得像上次那樣又得補考又得人送。
“雖然現在是沒出什麼說法，但要是臨到頭了再搞出什麼‘期末考試不及格就不能參加國青合宿’之類的幺蛾子來，那就太可惜了。”把跟澤村一起買的潤喉糖和漢方茶交到她手上的時候，菅原笑得很是有點無奈，“我們三年級說是學長，但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只能厚着臉皮來拜託天海同學多費心了。”
“明白，這事兒我總做的，學長放心。”進了十一月升學班的課業也繁重了不少，春高近在眼前訓練也不能落下，還要管社團的大事小情，不管是澤村學長還是菅原學長都是頂着壓力的，再說照朝也聽說過之前進路相談的事，三個男生加清水學姐都選擇了留在社團，哪怕是升學班的兩個人，“學長們也是，”她指了下自己的眼尾示意菅原，“也要注意休息呀。”
“是，我會的。”菅原本來以爲自己的臉上沾了什麼，突然反應過來，揉着眼下標誌着睡眠不足的青黑笑了，“當時我還跟大地講呢，要是天海同學也能來給我們當經理就好了……不過如果這樣，小森會來跟我拼命的，”他說的是新聞部的部長，“大地也說，就算沒有做經理，天海同學也幫了我們太多啦。”
“我自己也收穫了很多的，”就算沒有沉迷什麼也無所謂，這是她心甘情願地想要做的事，因爲想要在某個人的身邊，因爲想要看到他的笑容——哪怕模糊地知道應該已經不止一個人了也罷，只要聽從自己的內心就好。照朝笑了一下，把裝着潤喉糖的紙袋拎在手裏，大紅色編織繩的提手在白皙的手指上繞了一圈，然後迎着透過玻璃的、初冬的日光揚起臉，“現在還不敢下斷言嘛，但如果成了的話，菅原學長和澤村學長，要請我喫比薩啊。”
……
裝手機的收納籃裏突然傳來了震動聲，照朝往旁邊看了一眼，不是日向的也不是影山的，而是被夾在海藍色和淺黃色中間的那一個，屬於她的金屬灰色翻蓋手機，顯示屏上跳動着“谷地仁花”四個液晶顯示的像素字。
作爲排球部的經理和督促擔當，仁花是知道今天學習會的安排的，這種時候打給她也不知道有什麼事……補課總不可能一直拿着手機看，於是照朝自己的兩支手機也和那兩個需要補課的人一樣放到了旁邊，就是爲了起個模範帶頭作用，彰顯不被打擾不去分心的一視同仁。她把英語書放到小矮桌上，伸長胳膊拖來編織收納筐，接起了電話，“仁花嗎？”
“啊，照朝醬，是我沒錯。”電話那端的仁花很是有點不好意思，“你們在補課吧，抱歉打擾了，我儘量長話短說——日向也和你在一起沒錯吧？”
“嗯嗯，沒錯哦，”照朝的目光掠過迅速撿了她放下的英語書開始臨時抱佛腳、正在見縫插針地翻到單詞表那頁唸唸有詞的日向，又斜眼瞄了瞄仍然趴在桌上只不過換了個方向、似乎因爲突然的震動聲和說話聲連背影都散發着不爽的影山，把電話換了隻手，站起來走到窗臺邊，打量了一圈外面的天色，想想這會兒她提前叫好的晚餐外賣應該差不多要開始送了吧，“還有小飛……飛雄也在的。”
“好的好的，那就太好了。”仁花的聲音有點雀躍又有點遲疑，“主要是想問問照朝醬和日向啦，就是之前烏野再次高飛的那張海報，我媽媽說最近有個面向高中生的海報設計大賽，現在正好還沒過報名截止日期，於是想問你們兩位的意見……”電話那端的女孩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然後迅速地又跟了半句，“如果拿獎的話會有獎金，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