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鮮檸 >第41章 第 41 章
    雨怎麼也不見停,又急又兇,下得滿天滿地都是。

    淮清的雨水其實很少,但仍然不及加州可憐。加州是地中海式氣候,比淮清要乾燥得多,今年夏天有新聞報道,加州85的地區處於“極度乾旱”,舊金山灣區近200萬人被限制用水。那時沈西淮乘坐的航班正從西雅圖飛回國內,新聞讀完,他在位置上將那張報紙慢慢折成一隻很大的紙鶴,和《銀翼殺手》裏的銀色紙鶴類似。他原本對手工沒太大興趣,不過是習慣。飛機不久後在淮清落地,紙鶴也被留在了頭等艙。他想,陶靜安能不能用上水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六月的淮清令人懊熱不已,他並不知道陶靜安已經在幾個月之前回國,正如當初他剛到英國一個月就忍不住回來,給r大宿舍寄去一套水彩顏料時,並不知道陶靜安已經轉專業,宿舍也跟着換去了另一棟樓。

    可那一年的加州卻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雨。那時觸動的危機還沒度過,芝加哥的會議可去可不去,他在辦公室抽完整整一包煙,最終起身坐上車趕往機場。返程時在舊金山轉機,他將車開去伯克利,101路上的坑不減反增,在網飛大樓附近,他在車裏靜坐了兩個小時,看雨越下越大又漸漸小下去,雨停時,他要搭乘的航班早已起飛。

    如果放棄有用,沈西淮不會再見陶靜安。

    在持續幾年無休止的工作間隙裏,他一度認爲自己已經做到了,直到陶靜安回國。

    而就在剛剛,陶靜安答應要跟他結婚。

    她嘴裏有檸檬的味道,和當初在加州時嚐到的不太一樣,他自然不比小路懂酒,霞多麗酒的香氣卻記了很久。

    他吻得越來越深,也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具侵略性。

    靜安積極地迴應,將手緊緊環住沈西淮的肩背,他襯衫上有淡淡的菸草味,大概抽過煙,嘴裏卻乾淨清爽,舌尖被吮過去,接吻聲響幾乎被雨聲掩蓋過去。

    靜安不太喜歡跟人肢體接觸,從沒跟其他人這樣親近過,可總想跟沈西淮再親再近一點。

    又親了一會兒,靜安去推身前的人,他並不應,她只好趁空隙說:“我還有話跟你說……”

    身前的人一停,往她脣上啄了下,纔將她抱坐到腿上。

    屋裏的暖氣在進門時就被沈西淮順手開上,兩人身上的雨水正被一點一點烘乾。

    靜安仍環住他,鼻子尖幾乎挨着他的,她先前準備了一大堆話,剛纔太緊張沒來得及說,現在真要開口,一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默了默只喊出他名字,“沈西淮。”

    沈西淮並沒有應她,但她擱在他身前的手可以感受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似乎比她的還要快。

    他視線落過來,似暮靄沉沉,她往後坐直,也定定看着他,說:“我有一點存款,在西塘園那邊有一套公寓,全款買的,不是很大,暫時沒住。”

    公寓剛買沒半年,買之前靜安先把加州的房子賣了,那套房子是她爸媽利用槓桿買的,寫的她的名字,房貸她交。南灣的房價一年得漲10,幾年過去房子升了值,雖然增值部分的稅率很高,拿到的收入還是比預期高不少。公寓她也不打算住,只當投資。

    “我有輛車,是我爸媽以前給我買的,但前段時間壞了,我打算最近買輛新的,還有——”

    話沒說完,她下巴被捏住。

    沈西淮眉頭微蹙,“陶靜安,我不打算做任何財產公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得是我的。”

    靜安怔了下,這並不是她說這些話的本意,可沈西淮這樣一誤解,她意識到這個問題確實也需要商榷。

    她忽然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財產公證還是要做的吧?”

    她對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研究,但也看過新聞,婚前財產公證對富豪來說似乎是個困擾,而沈西淮家顯然屬於富豪階層。

    沈西淮卻反問:“爲什麼要做?”

    他看上去頗爲嚴肅,靜安又忍不住笑了,財產公證被這麼一提出來,好像他們明天就要着急結婚。

    她伸手去摸他襯衫衣領,在她看來,做不做並不足以成爲問題,財產公證是爲了保護自己的財產,她的財產她可以守住,沈西淮肯定不會要,而她也不會去要不屬於她的東西。

    她也反問:“你們家沒有這個習慣麼?”

    “沒有。”

    靜安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沈西淮也忽然笑了,“我們不需要做這個。”他捉起她手指,“剛剛想說什麼?”

    靜安臉色一正,“我是想告訴你,我有一點存款,暫時還不缺錢,我工作上出現了問題,但問題在慢慢解決,奶奶還在住院,不過情況已經好轉,可能用不了幾天就能出院。”

    沈西淮仔細聽着,終於意識到她想要表達什麼,下一刻果然聽她說:“我確實被一些問題困擾,但情況還沒有太糟糕,這些問題也不會影響我在其他事情上的選擇和判斷,我決定跟你結婚完全是出於我的個人意願,跟我的處境沒有任何關係,我不希望你誤會。”

    即便猜到她要說這些,沈西淮仍然有些詫異。

    又聽她說:“以後我會對你好,你也要對我好,好麼?”

    靜安鮮少這樣向人袒露心思,多少有些不自在,剛要低頭,下巴又被他托起。

    “好,還有麼?”

    他聲音低沉,一瞬不瞬地看過來,靜安說:“還有……謝謝你。”

    沈西淮聲色不動,“謝什麼?”

    靜安臉頰微微發燙,故意開起玩笑:“謝謝你讓我知道,toug的實時新聞排名確實可以人工操縱。”

    沈西淮跟着笑了下,“嗯,還有呢?”

    靜安聲音低下去,“還有,paul的彩膠我一直在聽,那期雜誌我也看了好幾遍……”她伸手正了正他的衣領,又重複一遍:“謝謝你。”

    兩人不自覺對視着,好一會兒後,沈西淮先打破沉默,“我最近會比較忙,過兩天可能要飛一趟曼哈頓,也隨時需要出差。”

    靜安點了下頭,只聽他繼續說:“明天上午我們去辦手續?”

    靜安聞言徹底愣住,面前的人又問:“不方便?”

    她思考片刻,有些爲難地說:“我還沒告訴家裏……”

    沈西淮預料到了她的反應,也知道自己太過着急,但多等一天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他停頓幾秒,最終還是尊重她的意願,“好,先告訴家裏。”

    靜安望着他,他臉上分明沒有失望,可她莫名有種愧疚感,彷彿辜負了他。

    她靠過去親他,舌頭探進去,立即就被他含住。

    靜安的貼身衣服仍然可以容納進一隻手,她身體發顫,將沈西淮的手捉住時,也躲開他的吻。

    她湊去他耳朵邊,悶悶地說:“我想睡覺。”

    她已經連續一週沒有好好睡過,精神也總是緊繃,昨晚更是輾轉反側,多半時間沒閤眼。

    不知是因爲跟沈西淮坦誠相對,那根弦徹底鬆下來,還是因爲沈西淮的懷抱太舒服,她眼皮現在尤其沉。

    而沈西淮只是抱着她不動,低頭看她,“睡。”

    靜安笑出來,“我得回去了,爺爺在家,等我到家他才放心。”

    她臉色疲憊,黑眼圈明顯,沈西淮最終鬆開她。

    雨還在下,靜安先被送上車,車窗開了一小半,她貼過去,看着沈西淮大步往外,背影高瘦,利落地將她被吹遠的傘撿回來。

    等掀門坐上車,他隨意撥了兩下頭髮上的雨水,緊接着看向靜安。

    “先睡會兒,到了喊你。”

    靜安並不打算睡,可往椅背上一靠,很快便睡沉過去。

    車子在糧倉口的巷子外停下時,沈西淮沒有立即喊醒旁邊的人,只側頭看着她,五分鐘後纔去給她解安全帶。

    窗外暴雨如注,車燈遠遠打出去,兩人一同下了車,三角梅在雨中劇烈搖晃,靜安被緊緊攬住,到家門口,傘被交到手裏,她轉身去開門,動作一頓,又回過頭去。

    沈西淮剛打起手中的傘,靜安只是看他一眼,手裏的傘緊跟着一丟,衝進他傘下的同時緊緊抱住他。

    她臉悶他懷裏,沈西淮單手攬住她,低頭只看到她頭頂。

    “怎麼了?”

    “我是不是跟你說我車壞了?”

    “嗯。”

    “你明天幾點能來?”

    沈西淮怔了下,聽她繼續說:“記得帶上戶口本身份證來接我。”

    他心猛地狂跳起來,將她臉擡起面向自己,語氣仍平靜,“九點。”她需要多睡會兒。

    靜安臉有些熱,停頓幾秒後笑着點了頭,“那你快回去。”

    沈西淮看着面前明晃晃一張臉,低頭往她脣上親了下,“早點睡,明天晚點也沒關係。”

    靜安仍舊點頭,最終撿起傘進了屋。

    她心砰砰亂跳,好一會兒才重新覺得不對勁,到鏡子前一站,耳朵上果然多了一對耳飾。

    是兩隻檸檬。

    她摘下來,在手心一翻轉,後頭刻了字母。

    一枚“an’ging”,一枚“quie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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