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發現徒弟的女子身份之時,顧清可以很坦然地手把手教她撫琴,可以在她落錯棋後,隨意地將棋子收回,放入她的掌心。

    除此以外,還有很多很多。

    也是在知道蘇墨墨的女子身份,明白了各種顧忌後,顧清纔想起來,二人之前有多親密。

    曾經看來最普通不過的舉動,如今看來,卻都添了幾絲旖旎。

    不知是回憶美化了記憶,還是過去他未曾發現這些美。

    顧清一時間竟然有些惆悵。

    但除此以外,顧清也在糾結一件事情。

    他的徒弟,真的沒有男女有別這個意識嗎?

    在茶樓第三次看見與蘇墨墨同飲一壺茶的洛玉珩,顧清腦海裏發出靈魂質問。

    …

    這是洛玉珩第三次來找蘇墨墨了。

    看着對面溫柔淺笑的少年,他難得地生出了一絲挫敗。

    無論洛玉珩如何試探,但蘇墨墨就是一口咬定他不知道,儘管他身體單薄,笑容微弱,但眼神卻格外堅定。

    他不知道花神是誰,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妹妹。

    …甚至不知道洛玉珩天天來找他是要幹什麼。

    ——從少年的眼神中讀出這個信息後,洛玉珩沉默了許久。

    對方油鹽不進。

    但洛玉珩堅信,自己的直覺不會出錯。

    但是讓他有些着急的是,僅僅幾天沒見,少年就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師傅。

    正是接受師兄邀請,來江南書院散心的顧清。

    顧清是誰,洛玉珩很清楚。

    可以說,在燁國,他是最年輕的大家,大半的年輕人都對顧清十分信服。

    而成爲了顧清徒弟的蘇墨墨,身份自然跟着水漲船高。

    身爲慕寒卿的養子,蘇墨墨有身份;身爲顧清的徒弟,蘇墨墨有名聲。

    可以想象,入仕後,即便不憑藉才華,蘇墨墨也會少走許多彎路。

    再加上他出衆的容貌,令人如沐春風的性格,洛玉珩相信,若蘇墨墨真的是個男子,那麼他將過上全燁國男子羨慕的生活。

    ——嬌妻幼兒,牀上牀下。

    這一點,也正是洛玉珩所焦慮的。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因此,對於蘇墨墨=花神這個結論,他深信不疑。

    但是他最爲關心的問題卻沒有答案。

    那便是,蘇墨墨,他的心上人,究竟是男還是女。

    坦白來說,洛玉珩自己心裏也沒底。

    他只知道,自己根本不敢幻想蘇墨墨不是女子這個可能。

    …

    看着坐在對面,神色自若地喝着茶的少年,洛玉珩收斂起脣角常掛的笑意。

    他想直說了。

    素來習慣打太極的三皇子,在自己在意的問題面前,也沒法不心浮氣躁。

    他想,自己直接問蘇墨墨是不是女子,他便沒法搪塞了吧?

    畢竟這下他可不能回答失憶、沒見過花神。

    “你…”是不是女子?

    “你怎麼在這?”

    沒等洛玉珩問完,突然,一道清朗的聲音插入。

    ——爲了避免蘇墨墨不安,洛玉珩並未選擇包廂。

    一抹身影逐漸靠近,洛玉珩看向來人。

    是顧清。

    顧清依舊穿着那身熟悉的青衫,他眉目灑脫,看着兩人,姿態落落大方,

    “子墨,你怎麼會和三皇子一起?”

    沒等蘇墨墨回答,顧清又看向洛玉珩,語氣隨意道,

    “見過三皇子。三皇子,我這徒弟生性木訥,不善言談,不妥之處還望您能多多包涵。”

    洛玉珩:…

    怎麼好說得好像他把蘇墨墨怎麼了一樣?

    而且這話說得,哪怕他什麼也沒做,也已落了下乘。

    ——顧清袒護蘇墨墨,和她站在一方;而他洛玉珩,什麼都沒做,已經被迫站到了二人對立面。

    …

    洛玉珩見慣了爭寵的把戲。

    畢竟即便皇室可以同娶一妻,但爲了奪得唯一的妻子的寵愛,皇子們也是無所不用其極。

    洛玉珩見過最會爭寵的,是當今陛下。

    率先奪得皇后芳心並擁有一子,最終成功登基。

    毫無疑問的人生贏家。

    但洛玉珩的父親瑞王就沒那麼精明瞭,所幸洛玉珩從小就不像父親。

    他心思敏感細膩,從有意識起,就開始模仿當今陛下。

    因此,即便看起來不顯山露水,洛玉珩還是懂一些爭寵路數的。

    只是沒想到,看似高雅灑脫的顧清顧大家,竟然也會耍這些手段。

    …

    短暫的憤怒後,洛玉珩迅速調整回來。

    他看着對面姿態肆意灑脫的青衫男子,不經意般道,

    “顧大家,你這是來接徒弟了?”

    洛玉珩這句話並不簡單。

    因爲他突然反應過來,若蘇墨墨只是顧清的徒弟,那麼他的反應不會這麼大。

    更不會下意識地使上那些男子間爭寵的手段。

    作爲燁國出名的大家,顧清最有可能的反應是,過來共飲一杯。

    而不是用酸溜溜的語氣來挑刺。

    說完那句話後,洛玉珩的眼睛便眨也不眨地盯着顧清,試圖捕捉他的每一絲表情。

    果然,顧清那張灑脫俊朗的面孔上,眉頭很輕地蹙了一下,然後笑着道,

    “是啊。”

    蹙眉轉瞬即逝。

    但是足夠洛玉珩發現。

    幾乎是瞬間,他的內心有喜意涌出。

    作爲蘇墨墨的師傅,顧清是和他相處時間最多的人。

    那麼,一個師傅爲什麼這麼照顧自己的徒弟,甚至喫其他男人的醋呢?

    結果很簡單,這個師傅並不單純。

    他喜歡自己的徒弟。

    而顧清沒有斷袖之癖,因此,洛玉珩斷定,蘇墨墨有九成的可能是個女子。

    想通這個關竅後,洛玉珩瞬間神清氣爽。

    他深深地看了幾眼蘇墨墨後,起身和兩人告辭。

    看着男人的背影,蘇墨墨眼中若有所思。

    看來洛玉珩並不是任務目標。

    顧家在皇城是大姓,難道她需要去一趟皇城尋找顧清的好友?

    …

    皇城

    某處宮殿內

    ”聽說,大皇子有了意中人?“

    上首,一個不怒自威的身影端坐,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陛下。”

    侍從神色恭敬道。

    “通知他,儘管將人帶回來見我。”

    “是。”

    侍從明白,陛下這句話的意思,便是讓大皇子儘快將人“拿下”了。

    因此,他領命轉身離開。

    侍從並不知道,等他離開後,殿內空無一人時,高坐在殿上的男人卻俯下身,拿出了一張畫卷。

    畫卷被保存得很好,只是材質有些簡陋,畫技算是粗糙。

    但畫卷被徐徐展開後,整個殿內,瞬間明亮起來。

    無他,僅僅因爲畫上的美人。

    很顯然,皇帝珍藏的這幅畫像,也是那100幅懸賞畫像之一。

    儘管後面都有畫技更加高超的人來描摹,但沒有親眼看見那名女子,畫得自然也沒有原畫師那股味道。

    原來的那名畫師見過花神本人。

    儘管他只是一名不入流的畫師,但因見面後對花神強烈的愛慕之意,傾注了感情的畫像竟格外得栩栩如生。

    那股追逐、絕望、愛慕交織的情緒,所有見過畫像的人都能夠感受到。

    皇帝也是人。

    自然也不例外。

    這是皇后去世數十年來,皇帝再一次感受到心動。

    他撫摸着那張畫像,保養得很好的臉上露出一絲恍惚,

    “花神…”

    隨後,聲音又染上幾絲瘋狂和勢在必得。

    “你是天上神,我是人間帝,你我二人,合該在一起。”

    …

    江湖上,最近也出了不少傳聞。

    最熱門的,自然是那花神。

    除了流出的那些動人心魄的照片外,還因爲官府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事實:

    ——江湖人士掠走了花神。

    官府一向和江湖水火不容。

    畢竟一個崇尚規矩,一個認爲江湖有江湖的道義。

    以往兩方沒少扯皮推拉。

    但這一次,面對官府的指責,而且是公開的指責,江湖卻沒人來反駁了。

    他們也不怕丟面子了。

    畢竟此刻所有的江湖人士都想知道,究竟是誰掠走了花神?

    因此,他們懷着這種隱祕的念頭,打着“和官府合作”、“拯救女子”這些大旗,開始堂而皇之在江湖搜尋花神。

    就連素來不合的魔教和武林盟主,都開始聯手了。

    兩位大佬出馬,儘管未曾打鬥,江湖還是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名爲“念蘇閣”的小組織正在積蓄自己的力量。

    …

    蘇墨墨在江南書院混得如魚得水,爲了刷好感,她之前參加了不少的詩會、茶會、賞花會。

    除了驚豔衆人、感嘆她娶妻一定容易外,蘇墨墨人緣好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而凱旋而歸的慕寒卿,恰好聽見了這條消息。

    男人看着屬下,身上的銀色鎧甲冷意逼人,帶着戰場上磨礪出的氣勢。

    慕寒卿一字一句地重複道,

    “你是說,墨墨在書院,和男子走得很近?”

    下屬只負責打聽情報,完全不懂得看臉色。

    因此,他很嚴謹地補充道。

    “主子,不是和’男子‘走得很近,是和’男子們‘走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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