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飯很快結束,蘇墨墨陪明大人出去賞花。和不少權貴客套一番後,又被明大人撮合着和明笠單獨相處,大概兩個時辰過去,她才找到時機溜走。
迅速拆下裝備,卸掉妝容,蘇墨墨換上青衫,恢復成那個小麥色肌膚、五官略微粗獷的蘇秀才。
回到陸敏所在的小亭子後,蘇墨墨震驚地發現,陸敏竟然還在睡覺。
在小廝無奈的視線下,蘇墨墨過去搖了搖她,陸敏總算醒了過來,迷迷糊糊道:“該用晌飯了麼?”
蘇墨墨揉了揉她的頭髮,鎮定回道:“該下山,回客棧喫夜飯了。”
…
往回走時,陸敏隨意地看了幾眼路邊的藍尾花,她的心思都在賺錢上面,也只愛男子鮮嫩的軀體,自是對這所謂象徵愛情的花無感。
兩人很快來到停放馬車的地方,踏上馬車、坐穩後,車伕便揮着鞭子,開始朝山下駛去。
下山的路有些坡度,很考驗車伕的技術,馬也跑得很快,沒多久,兩人便來到了山下。
只是這時,身後山頂卻傳來一陣隱約的嘈雜聲,陸敏不由凝神細聽,捕捉到了一些字眼,好奇道:“這是怎麼了?好像在找人?”
蘇墨墨格外鎮定,彷彿被府尹大人尋找的女子不是自己一般,她淡淡道:“山頂多權貴,發生點什麼也很正常。”
陸敏便歇了看熱鬧的心思,馬車一路朝着府城而去,後面倒沒什麼馬車跟過來。畢竟大多數權貴會選擇在道觀小住幾日,而少數選擇下山的,此刻多半也看熱鬧、或者被盤查着呢。
快到府城時,馬車卻突的停了下來,陸敏掀起車簾,大聲道:“何事?”
車伕回道:“小姐,前面有輛馬車陷入泥裏,正擋着路呢。”
一直閉目養神的蘇墨墨也睜開了眼,捻了顆酸梅平緩心中的不適後,她也走了出去。
府城和雲霧山的距離並不遠,這條路上除了她們這輛馬車外,只剩下陷入泥裏的馬車,也就是說這輛馬車纔出事不久她們便來了,她們是那唯一的被堵住的倒黴蛋。
不過讓蘇墨墨有些驚訝的是,陷入泥裏的那輛馬車車身散發着陣陣香氣,規制雖不高,裝飾的紗幔卻很美。
這輛馬車,正是朗月樓所有。
陸敏也不禁嘖嘖幾聲:“朗月樓那一羣香車,怎麼就這一輛這麼倒黴地陷住了?”
隨後陸敏便指使車伕去幫助朗月樓的車伕,合力將車擡起來。
馬車外空氣不錯,正巧蘇墨墨今天精力消耗太大,體質虛便有點暈車,也就站在車旁透透氣了。
沒多久,車伕順利地擡起了車,對方的車伕跑到車廂說了幾句後,沒多久,馬車上便走下了一個戴着面紗的男子。
即便戴着面紗,那沉穩的靛青色衣衫,露出的帶着細紋、卻依舊可以窺見年輕美貌的眉眼,依舊錶明瞭一個事實。
眼前的男子,正是朗月樓的大郎君,音泠。
陸敏見狀,眸光大亮,對着蘇墨墨擠了擠眼鏡,嘴裏還發出怪叫:“哦~”
蘇墨墨扶了扶額,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們,腳步微頓,還是堅定地朝着她們走了過來。
當然,後面幾步顯露出幾分凌亂。
陸敏睡了一整天,雖然聽小廝說蘇墨墨一直在外面賞景,卻依舊遺憾於沒有親眼看見,此刻見大郎君就在眼前,還是那般巧的偶遇,不免生出了看好戲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率先道:“大郎君怎會在此?莫不是特意等着我們墨墨的吧。”
蘇墨墨警告地看了陸敏一眼,淡淡道:“陸姐姐,不可污了男子清譽。”
音泠清晰地聽見了一切,其實陸敏這樣調笑的話他聽過太多了,更過分的也有,這並不算什麼。
但他還是爲女子的維護心動不已。
只是聽見“清譽”兩個字,音泠心中不免生出一些苦澀。呆在那樣的煙花之地,他還有清譽可言麼?他說自己的身子是乾淨的,又可有人信?
不會有人信的。
只是她不一樣,她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樣,她有着讀書人的莊重,對苦命的男子同情且憐憫,她是這般的美好,纔會平等地對待他這樣的男子。
音泠知道,自己三十年來看人的眼光果然沒有錯。
他第一眼心悸,第二眼便心動的女子,在第三次相遇時,用自己的優秀證明了他的眼光沒錯,但隨之而來的代價,卻是他越陷越深的心。
音泠壓下內心紛雜的情緒,掩藏內心的驚喜,剋制地行了一禮道:“多謝兩位大人的幫助,音泠感激不盡。”
陸敏不吭聲,爲免音泠尷尬,蘇墨墨便搖了搖頭,淡聲道:“無妨。”
隨後,兩人便相對無言,明明從前音泠對客人們總能舌燦蓮花,但此刻面對自己的心上人,他竟連一絲淺淺的笑容都露不出來。
音泠下意識地回憶起相遇後的一切。
她的好友稱她爲“momo”,不知是哪個“mo”,他已經知曉她姓蘇,現在竟這般幸運,連她的名字也要知曉了麼?
今日出門前,如同做下去雲霧山這個突兀的決定一般,音泠也爲自己擦上了脂粉,只是後來對着銅鏡,音泠突然感覺一陣滑稽,便擦去了。但此刻,他卻又開始後悔,未曾以最好的面貌出現在她的眼前…
陸敏實在受不了兩人這安靜的氣氛了,便打圓場道:“大郎君如何會單獨在此?”
音泠腦子裏正想着心上人,便下意識道:“爲了等…”
好在最後,他吞下了那個“人”字,不過音泠還是羞窘起來,他不免擡起頭,想要看看心上人的反應。
只是一對上女子沉靜的雙眸,音泠又逃也似的避開了目光,這位支撐起朗月樓、八面玲瓏的大郎君,此刻竟然宛如初次掛牌的小公子一般,將頭埋了下去。
蘇墨墨隱約察覺到了音泠的意思,不由沉默起來。
…好像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桃花多了很多呢;)
回憶起明大人的撮合,陸敏說整個朗月樓都是音泠的嫁妝,再想想自己最初的贅妻身份,蘇墨墨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勸她喫軟飯。
可惡!她要自己奮鬥!
一時間,奮鬥之心熊熊,眼看天色已晚,蘇墨墨便道:“明日下午便要回書院,我們就先離開了,大郎君,回城路上小心。”
音泠被這聲“大郎君”叫到了心底,只會呆呆地點頭。注視着少女轉身而去的身影,音泠目光突的頓住。
雙手擺動間,女子手背的一顆痣若隱若現。
…
一路上,大郎君的馬車牢牢跟在後面,兩輛馬車的距離不遠不近,直到回到府城,這才徹底分開。
回到客棧不久,蘇墨墨叫了份夜飯,用過後便打算歇息,但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小姐,樓下有人找您。”小廝恭敬道,蘇墨墨在這裏閉門不出兩天,給了她不少打賞,她自然盡心盡力。
蘇墨墨有些奇怪,這時候誰會找她?就算是穆家回的信,也不可能這時候到啊,算算時間,就算加急了,這時信件最多到穆家。
走下樓後,蘇墨墨便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小廝,正是上次給她送茶葉的那個。
女尊世界男子不可拋頭露面,連小廝都多是女子。只是朗月樓有些特殊,小廝都是尚未及笄、或者自願選擇不掛牌的男子,因此,走出朗月樓後,面對衆人的打量,小廝還有些不自在。
看見蘇墨墨後他眼睛一亮,即便臉紅,但周圍女子的目光看得他有些窘迫,便將紙包塞進了她的懷裏,隨後迅速掉頭跑掉。
蘇墨墨有些莫名其妙,她轉身上樓,回到房間後,這才弄清這是什麼。
正是她打算去買的草藥,價格昂貴,幫助女子僅僅保留讓男子懷孕的能力。
送藥的人也很明瞭,正是那想讓她喫軟飯的人之一,音泠。
…
另一邊,入夜後的山村格外寂靜。
穆家人才睡下不久,這時,門卻被敲響了。
賀正君一向覺淺,聽見聲音後立刻醒來,眼中滿是警惕,畢竟聽說村裏好些人遊手好閒,他們家現在只有兩個男子,萬一被人覺得好欺負、找上門就不好了。
心臟劇烈跳動,賀正君強自冷靜下來,隨即一手提燈、一手拿着棍子走了出去。
打開門後,竟然是王嬸,只見她笑容諂媚,眼神也規矩了很多,不若從前輕佻。她遞出一封信道:
“穆家的,這是蘇秀才託我送來的信啊!”
不知道是王嬸聲音太大還是怎麼,偏院的門被打開,幹了一天活、早已沉沉睡去的穆巖,竟也走了出來。
他的頭髮有些亂,但衣裳卻穿得規規矩矩、嚴嚴實實,那高大的身姿站在夜色裏,連王嬸都有些嫌棄。
“父親,是妹妹的信嗎?”一向寡言的穆巖聲音有些沙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