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中的籃子遞過去後,音泠便後退幾步,隨後轉身離開。留下一臉懵的蘇墨墨。

    她不過就想問問,爲何這大郎君看着如此憔悴,有什麼她可以幫忙的。結果他怎麼見到鬼一樣逃開?

    雖兩年未見,但蘇墨墨對這大郎君的印象格外深刻,因着他的一些理念和選擇,蘇墨墨對他還頗有些欣賞。只是比起曾經那個儒雅溫潤的男人,如今的大郎君眼中滿是血絲,臉色也格外憔悴。倒比她更像是考了三天試的人。

    無奈地搖了搖頭,蘇墨墨看向手中的竹籃,籃身編着一些圖案,看着倒是頗爲精緻。掀開乾淨的白色細布,裏面擺放着幾個乾淨的小碟子。

    有醃製的酸梅、杏乾等果脯,除此以外,竟然還有不少新鮮的果子。就說那荔枝、楊梅,便是自千里之外運來。蘇墨墨無意中聽賀正君抱怨過,這些瓜果貴不說,還很難買到,上次還是穆巖的朋友送了一份荔枝過來。

    即便音泠擁有一整座朗月樓,這些鮮果也不是容易買到的,畢竟他也只是個普通的商戶。不說荔枝,就連那楊梅,甚至一點不曾擠壓到,一看便是頂級品質。

    想起剛纔那面容憔悴的男人,再看看這水靈靈的果子,蘇墨墨腦海裏閃過了什麼,轉瞬即逝。只是最近她忙着考試,也無暇去思考這些事情,便拎着那籃子回到了客棧。

    不得不說,這些在現代司空見慣的果子,在古代,在這炎熱的夏天,喫着倒是格外有滋有味。蘇墨墨簡單用過家裏小廝送來的鮮炒時蔬後,便開始休息。

    還是客棧的軟牀舒服,陷入夢鄉的前一秒,蘇墨墨沉沉想道。

    翌日,蘇墨墨再度前往貢院,開始答卷。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六天,只是後面兩場考試結束後,大郎君始終不曾出現,那鮮果,倒是一直有小廝送到客棧。

    第三場時政策論結束後,所有考生都鬆了一口氣,甚至有那精神緊繃的,考試一結束便暈了過去,護衛們習以爲常,快速將人擡去醫館。

    走出考場後,蘇墨墨也不禁鬆了口氣。

    結束了,總算結束了。天是藍的,雲很柔軟,經歷了這一場磨礪,對自己有了一個完美的交代後,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

    考完後,穆家父子總算不擔心打擾她了,便也來到了門口等待。見到那緩步走出的青衫女子,賀正君連忙喊道:“墨兒!這裏!”

    因着他是男子,開口後倒是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只是看見那靠近的青衫女子後,看客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如此姿容絕世之人,不知該是何等家庭才能培養得出!

    有那和蘇墨墨同一個號房的考生,便忍不住想上前攀談結交一番,只是蘇墨墨太過疲憊,便直接坐上了馬車,未曾多加停留。

    但她不知道的是,因着這簡單的一個露面,更多的人家起了別的心思,開始四處探聽她的名字。倘若她成功考上舉人,恐怕放榜當天,便會來個榜下捉婿。

    而如此多的人議論這第一號房的絕色女子,難免會遇見幾個蘇墨墨的同窗,考完後幾天,蘇墨墨這個名字也算在學子間小範圍地傳播,被許多富貴人家列爲了兒子的妻主候選人名單。

    回到家後,蘇墨墨便躺到自己熟悉的牀榻上好好休息了一番。她甚至連當天的夜飯都未曾用,就這麼一夜無夢,睡到了第二天。

    翌日清晨,早早醒來後,蘇墨墨隨意地披上衣衫走出門。此刻辰時未至,晨曦剛剛出現,照射在院內的藍鳶花上,將葉片上凝結的水珠映襯得晶瑩剔透,帶着一種脆弱的美感。

    蘇墨墨這才恍惚地想起,今天是農曆八月十二,正是白露。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蘇墨墨回過頭,便看見了穿着勁裝的穆巖。她聽賀正君說過,穆巖每天早上都會做早功,連日不輟。

    見蘇墨墨的身前正是一小片藍鳶花,穆巖不禁有些窘迫。這是兩月前,去雲霧山踏青時,他擅自帶回來的。賀正君歡喜於這裝點了小院的藍色,他卻不知,自己兒子那隱祕的心思,便孕於這無聲的花卉之中。

    “穆巖。”女子平靜地喊道,穆巖擡頭看向她,等待着後話。

    “你對自己的未來有何打算?”蘇墨墨淡淡道,“你知曉,明年三月便是會試,屆時我會前往皇城。那你呢,你待如何?”

    穆巖幾乎想要脫口而出“隨你一同去皇城”,但臨到關頭,他又將口中的話語嚥了下去。

    但說什麼呢?清脆的鳥鳴聲中,穆巖也不知曉。看着院內那棵鬱鬱蔥蔥的桃樹,許久,穆巖乾巴巴道:“都聽妹妹的。”

    這兩年來,穆巖進步了許多,蘇墨墨也不急於一時。見男人開口,她便道:“依我看來,皇城距此千里之遙,你和賀爹留在家裏最是安穩。”

    即便早有準備,穆巖的心還是沉了下來。留在“家裏”?沒有她,這院子還能叫家麼?

    但理智讓他明白,這個決定是最正確的。長途跋涉、加上科舉的壓力,妹妹尚且自顧不暇,又何必要來負擔他們兩的人生?留在府城,喫喝不愁,這般人上人的生活若是讓王家村的那些同齡人知曉,想必都會羨慕他吧?

    見穆巖不曾有異議,蘇墨墨便轉身回了房間。考完試的第二天,便有不少同窗向她發來邀請,無非是參加詩會、酒宴等活動,畢竟一下子鬆懈下來,文人間也要有些別的消遣麼。

    比起原主前世在那銘書茶樓的詩會,這一次,蘇墨墨收到的邀請函都是來自城南繁華的茶樓,或是在一些官家小姐家裏。

    只是蘇墨墨有些疑惑,她竟然沒有收到去朗月樓聚會的邀請函。明明這般風流場所,無數美人在場,素來最能激發文人的雅興。

    下午陸敏來到小院,這才爲她解了惑。原來那朗月樓,竟在三天前便已關門。

    一番解釋後,蘇墨墨這才明白朗月樓遭遇了什麼。自從那四品官員逝世後,朗月樓的生意一落千丈。雖然音泠和樓裏的其他公子完好無損地回來,但對方的家人卻派了不少人前來鬧事,在大堂耍酒瘋撒潑、在門口潑糞大罵。

    原本的雅所便被這麼污染,久而久之,這朗月樓便沒幾個客人了。即便將對方告到衙門,鬧事的本就是些慣犯,關上幾日也不在意,而這些人被關進去,還有更多的人前來鬧事。背後的人似乎不將朗月樓搞到關門便不罷休。

    說到底,大郎君再是玲瓏剔透,背後也沒有人撐腰。且不說他本人一直堅持不賣身,就說那能攀附權貴的頭牌也所剩無幾,朗月樓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這個關頭,壓根沒人朝着音泠伸出援手。

    最終,在又一次打砸大堂之後,音泠做出了關閉朗月樓的決定,將整棟樓賣給了一個外地的富商。他將樓內所有公子的賣身契都還給了他們,甚至還給了一筆安家費,讓他們或是回到家鄉,或是選擇繼續留在這新的樓,或是在這府城嫁人,找個落腳之處。

    至於音泠自己,則無人知曉他去了何地。

    聽完後,蘇墨墨這才恍然。難怪幾日前音泠那般憔悴,難怪他有銀子買那般奢侈的鮮果,以及他最後轉身那決絕的背影。

    只是之前她一直呆在書院讀書,加上城北和城南相距甚遠,穆家父子也不會和她談論那煙花之地,蘇墨墨便一直不曾得到消息。知曉一切後,她倒是很有幾分憐憫。

    可惜這大郎君不見了,否則他若向她求助,她多半還是會幫一幫的。

    說到底,都是苦命人罷了。

    考完後,蘇墨墨一個詩會邀請都沒接受,專心在家研究花花草草。陸敏倒是很看重這些機會,一次不落,結交了不少人脈,探聽了各種消息。她經常來找蘇墨墨聊天,也是因此,蘇墨墨也聽了好幾耳朵,比如坊間押注誰是解元,比如她的美名傳播甚廣,被不少人家預謀着榜下捉婿。

    “墨墨,我聽李姐說,明家公子最近被他母親關了禁閉。”這天,陸敏擠眉弄眼地告訴了蘇墨墨一個新消息。

    蘇墨墨停下修剪花枝的動作,擡頭,示意她繼續。

    陸敏便道:“這件事說來和那朗月樓的大郎君也有關係。”

    “那去世的四品官員和府尹大人關係頗好,之前朗月樓被遷怒時,明家公子便去向他的母親求情,恰好對方的女兒也在場,登時臉色大變,揮袖離開。事後府尹大人大怒,將明家公子關了禁閉。說起來,這事也就發生在科舉那幾天。”

    陸敏描述得活靈活現,手腳並用,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就在現場呢。說完後,陸敏還砸了砸嘴。

    “墨墨,你說說,你這幾朵桃花怎麼就那般脆弱呢?一個個的,不論身份高貴,還是年紀大有閱歷,怎麼一個都撐不住呢?可惜你還沒喫到嘴,這桃花就凋零了。憑你的才學姿容,這實在是不應該啊!”

    陸敏伸出左手,撥動了幾下後,一臉高深莫測道:“我陸某掐指一算,你必有新的桃花出現!”

    之後兩個月,一直窩在家裏的蘇墨墨不曾看見桃花。但天氣轉涼,進入十月後,她的事業倒是大獲成功。

    十月初一,放榜日當天。穆家的小廝喫飽了飯,凌晨便去貢院門口蹲榜,等到巳時一放榜,立刻便朝着人羣擠去。

    只是還沒來得及看清名字,小廝便聽見前面的人大聲道:“解元,蘇墨墨!蘇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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