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在商戶間,信藍鏢局的車隊倒也不顯得突兀。藍姐和朱姐她們對這些駕輕就熟,便上前排着長隊。出示文書、檢查過貨物之後,順利進了城。那門口的守衛穿着銀色甲冑,氣宇軒昂,面色紅潤,即便在這寒冬,卻也格外盡職盡責。
“蘇解元,這皇城有四個門,我們便是自東華門進入。只是這東華門的正門素來緊閉,只有發生大事時纔會開啓。我們便是走的側門。”朱姐騎着馬,跟在蘇墨墨的馬車旁,向她解釋道。只是才說幾句,她又恍然道:“瞧我,蘇解元你飽讀詩書,必然熟知,倒是我多慮了。”
蘇墨墨掀開簾子,抿脣笑道:“多謝朱姐姐,我卻是不曾知曉。如此,我也不至於貽笑大方了。”
這是自謙的說法,朱姐也知道。畢竟一個解元如何會貽笑大方?只是這話倒是叫人聽着格外舒心,她也不禁朗聲笑起來,連那凍得發白的脣瓣都多了幾分血色。
一行人來到了城北的一座院子。與府城一般,這城北街也是普通百姓居住之所,只是這皇城的普通百姓,比起府城百姓的生活水平又要高上許多。
馬車停下後,其他人忙着卸貨,蘇墨墨便聽馬姐笑着道:“蘇解元,這是老大親戚的院子,以往我們來皇城,便是暫住於此。你切莫拘束,畢竟我們是交了賃金的。”
蘇墨墨輕輕點了點頭,看着眼前這佔地頗大,約莫有三進的宅院,猜測着藍姐的身份或許也不簡單。只是這是別人的隱私,她也不欲多加打探。
院子很大,蘇墨墨住進了蘭苑,還附帶一個小花園。比起外表的古樸陳舊,院子內部倒是裝飾得格外精緻。不說花園內的奇珍異草,那些被褥牀榻的品質,也稱得上極佳了。
安頓下來後,院子裏還有個小廝,負責照顧她的日常起居。小廝喚做月竹,看起來約莫20來歲,五官普通,但舉手投足間有種氣度,看着比府城許多富商家庭還要有內涵。蘇墨墨猜測,她許是識字的,腹內也不缺墨水。
月竹安分守己,平日裏不多打探她的隱私,只默默地爲她送上膳食。倘若院子裏缺了什麼,月竹會比她還先察覺。幾天下來,蘇墨墨倒是頗爲自在。
而這時,藍姐一行人也已經將貨物交卸完畢。猜測着她們或許要回府城,蘇墨墨便打算找個時間找藍姐聊一聊,誰知還沒等她吱聲,藍姐便率先找了過來。
“藍姐,你的意思是,讓我留在這裏?”蘇墨墨凝眉,有些不確定道。連手中的茶杯都放了下來。
她的對面,一個穿着藍色勁裝的女子垂首摩挲着手腕的佛珠。聞言,她點了點頭,平靜道:“蘇解元,距離明年會試還有4月有餘,倘若一直住客棧,來往人員繁雜,或許會耽誤你溫習書籍。這院子是我姨母的,她住在別的,此處暫時閒置,你住在這裏也無妨。”
蘇墨墨卻未曾對藍姐說的話發表意見,而是直直地看着藍衣女子道:“藍姐,你喚我墨墨便好,不必如此生分。”
藍姐摩挲佛珠的手一頓,那一瞬間力氣忍不住加大。她看向對面的青衣女子,見那雙黑珍珠般的眸子一瞬也不瞬也看着自己,只覺得彷彿回到了那一晚上。
溫暖,微癢。不僅是皮膚,更是心底。
此刻也一樣。
藍姐忍不住垂下了眸子,許久,才輕“嗯”一聲:“…墨墨。”
蘇墨墨抿起脣角,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那藍姐,我是租賃了這間院子,合該給你賃金的。便按這皇城的市價來可好?”
藍姐皺了皺眉,想要勸阻,但最終還是將話吞回肚子裏,點頭道:“墨墨,你按四個月的客棧價錢來便好。”
客棧?客棧和這院子能比嗎?蘇墨墨正想反駁,卻看見了藍姐堅定的目光,想起兩人“長久相處”的好友關係,便也作罷,琢磨着何時送藍姐一點珍貴的禮物。
解決了一樁煩心事後,蘇墨墨爲藍姐添上茶,關切道:“藍姐,你們是打算趕回府城了嗎?”
雖則未曾封山,但天寒地凍,路途遙遠,趕回去也並不輕鬆。藍姐點了點頭:“明日便會啓程,約莫四九之前可以回到府城。”
藍姐可真奇怪,既和小泉鎮的夫子有關係,又在府城開有鏢局,到現在,在皇城竟也有一個厲害的姨母。蘇墨墨嘖嘖感嘆,想起什麼,隨口道:“藍姐,不知你名諱是何?”
說來慚愧,到現在,認識了兩年,蘇墨墨竟然只知道藍姐姓藍。主要是“藍姐”這個稱呼太過順口,一時半會兒她也沒想到改。
聞言,藍姐頓了頓。她看向遠處的天空,猶豫了幾秒,這才道:“你喚我藍融便好,融化的融。”
藍融?奇怪的名字。蘇墨墨笑了笑:“那我還是喊你藍姐吧,都習慣了。”
看着眼前容顏無暇、難得開玩笑的女子,藍姐的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漫上了幾絲笑意。
這時,院子內飄起了雪花,一人便搬到了走廊盡頭的亭子裏,支上一個小火爐,煨着茶,披着大氅隨意漫談,倒也有幾分肆意。
…
藍姐一行人在翌日清晨離開,蘇墨墨也正式開啓了閉門學習模式。在這皇城,她舉目無親,倒是無需憂心如何推辭那些邀請函。
只是一旬後,冬至當天,蘇墨墨竟然收到了闌考官送來的餃子。距離鄉試已有三、四月,闌考官本就是皇城官員,自然早已回到皇城。而她是三品官員,得知她前來的消息也就不奇怪了。
說到這裏,蘇墨墨拍了拍腦袋。她倒是忘記了,初來皇城時應當去拜訪一番。除了一面之意的闌考官外,鹿鳴宴當天晚上,米大人也給她介紹了不少人脈。都是米大人當初的同窗,或是遠房親戚。可以指點她的學問,或是幫助解決她的私事。
只是有藍姐在,蘇墨墨衣食住行都被打理妥當,之後她忙於學業,一時間倒是忽略了這件事。
嘆息一聲,看了看屋外飄飛的大雪,蘇墨墨最終還是決定當自己忘記了此事。否則依自己這小身板,冰天雪地裏出門一趟,那多半得直接躺牀上了。
所幸蘇墨墨自己有真材實料,也不必去和這些人打交道。再說就算去了,目前她也只是一個解元而已,在那些大人面前,恐怕也就是一個有潛力的後輩罷了。倘若她拿下狀元,自是不愁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