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麼?還能讓你少吃了不成?”黛玉笑道,不過口裏這樣說,還是彎腰打開了盒子。
寶玉探春幾人連忙上前看,見到裏面被綁着鉗子的帝王蟹時,唬得連連後退,口中驚叫道:“怎麼這樣大,莫不是妖怪?”
這次不黛玉解釋,雪雁便接了口:“不是妖怪,是海里生的,叫帝王蟹。”
“這螃蟹這樣大,確實稱得上蟹中帝王。”姊妹中湘雲膽子最大,過了最開始的驚嚇後,開始起了玩心,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帝王蟹的蟹殼。
上首穩重的王夫人和薛姨媽也起了好奇心,賈母更是要站起身子過來:“快讓我也瞧一瞧。”
鳳姐兒當然也對帝王蟹好奇,只是和黛玉有過節,不願在她面前露出一副沒見識的模樣,見賈母要上前看蟹,連忙扶住她,道:“老祖宗慢着點,我扶您。”
這才覺得保全了臉面。
黛玉命人擡來一張小桌子,親自挽起衣袖,將帝王蟹拎到了桌上,用剪刀將蟹身上的繩子剪掉,帝王蟹還是活的,沒了繩子的束縛,兩隻霸道可怖的鉗子立即舒展開來。
賈母上前一看,當即嚇了一跳:“這樣可怕的東西要怎麼喫?”
黛玉笑道:“小螃蟹怎麼喫,帝王蟹就怎麼喫。”
寶釵便上前道:“我們帶來的幾簍子螃蟹原是打算蒸着喫,難道這麼大的螃蟹也能蒸着喫嗎?”
“怎麼不能,都是螃蟹,不過大小之分罷了,還請老祖宗命人拿到廚房處理。”黛玉道。
賈母便喚人來,剛搬蟹回來的兩個婆子只得重新將四隻蟹搬到大廚房裏,在她們臨走時,黛玉不忘補充:“告訴廚房的丫頭婆子,讓她們先蒸兩個,剩下兩個養在水裏,另外要蒸的兩個將四肢切斷,用剪刀將外面的腿殼剪開一條縫,然後再用小錘子將兩隻鉗子的殼錘出幾條裂縫,這樣蒸熟了方便我們喫。”
兩個婆子答應着去了,賈母拉着黛玉嘮了會家常,寶釵探春姊妹們在旁邊陪着,蒸螃蟹不費時間,她們略說了會話,便有婆子上來回話:“回老太太,廚房裏的大螃蟹小螃蟹都已蒸熟,黃酒也已熱好,現下可否享用。”
賈母當即便道:“先將大的端上來。”
小螃蟹都是寶釵哥哥薛蟠弄來的,黛玉怕帝王蟹完全搶了寶釵的風頭,雖然寶釵一向大度,但爲了以防她心中不快,黛玉還是道:“還是先喫些小螃蟹開開胃吧,等吃了兩三個小的,喝幾口熱酒,再觀賞湖上風景,吹些清風,方纔舒適愜意,此時再喫帝王蟹豈不更好?”
湘雲笑道:“本來你帶的螃蟹就大,再放在後面喫,縱然府上人多,恐怕也喫不完,剩下的你該不會還要帶走吧?”
黛玉當即上前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帶來的東西哪有再帶回去的道理?咱們一頓喫不完留着下頓喫便是了。”
寶釵微微笑道:“話雖如此,只是蟹肉嫩,倘若在留着下頓喫,恐怕不負鮮美了,還是先喫大螃蟹吧,你那蟹既稱帝王,便該是今日的主角。”
寶釵無論何時都能給自己和別人留足體面,這一點不得不讓黛玉佩服。
不過作爲一個商人而言,黛玉之所以先讓大家喫小螃蟹,也並非全爲寶釵着想,她笑道:“帝王蟹是海里的東西,對咱們來說也是個新奇的玩意,若是喫不完,便是送人也是拿的出手的禮品。”
王夫人接道:“這也可以,北靜王妃恰逢壽辰,咱們帶着剩下的活蟹去給她祝壽,想必也能討她歡心。”
薛姨媽有些擔憂道:“這樣大的蟹,可別嚇到王妃。”
賈母笑道:“身爲王妃,也算是見多識廣,不會輕易被嚇到,況且這樣大的螃蟹的確罕見,就按太太說的辦吧。”
於是婆子們先端來幾筐小螃蟹,大家開了胃才命人端來帝王蟹。
蟹的四肢皆被剪斷,外面的殼子也被提前剪開。
黛玉問賈母:“老太太想先喫哪個部位?”
賈母道:“別的倒還罷了,我獨獨想喫點蟹黃,這是最香的。”
蟹殼難開,這種事只能找一個力氣大的婆子做,開了蟹殼,裏面金黃色的蟹黃看着就讓人垂涎三尺。
黛玉用勺子將蟹黃撥了一點在小碗裏,端到賈母面前:“老太太先嚐嘗。”
賈母接了碗,笑呵呵道:“不用伺候我了,你們姊妹自去喫吧。”
黛玉便退到寶釵身邊,拿了個蟹腿給她:“姐姐也嚐嚐。”
“怎麼單給寶姐姐拿,不給我拿?”寶玉一直想和黛玉說話,奈何不得機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便趕緊湊上來說句話。
黛玉不客氣道:“你自己沒有手麼?”
“我倒是有手,只是用我的手拿的,和妹妹親手拿不一樣。”
寶釵笑道:“怎麼不一樣?”
寶玉道:“我是個濁物,凡碰過的東西也都帶了濁氣,妹妹天仙似的人兒,碰過的東西則都染了仙氣,所以妹妹拿過來的更香甜。”
這話若是在以前,必定能哄黛玉開心,可重活一次,黛玉只看到了他的油嘴滑舌,不由得冷笑道:“你倒是會哄女孩歡心,只是不知背起書來是否也能這般流暢。”
一說到書,寶玉便啞口無言,嘴脣動了半晌才心虛道:“好端端地提書做什麼?那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黛玉譏笑道:“若書不是好東西,你又是通過什麼識字懂理?赴京趕考的學子又是憑藉什麼出人頭地?我那日與你說了那麼多勸誡,你全然沒有聽進腦子裏,可見你真是個不思進取的草莽,白瞎了賈府上下對你的疼愛。”
一席話說的寶玉面紅耳赤,寶釵怕她倆吵起來,連忙勸道:“好了好了,寶玉年紀尚小,倒也不用太過嚴苛,古人云‘大器晚成’,咱們且等上三兩年,那時再看他如何?”
黛玉冷笑:“大器晚成也是厚積薄發,他胸無點墨不思進取,便是在等他十年八年,恐怕也是這樣。”
“妹妹天仙似的人,怎麼也俗不可耐?”寶玉被她說的有些惱了,忍不住反駁。
“俗不可耐?你莫不是忘了,生你養你的人都是俗人,你能喫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都是你祖上的俗人費勁千辛萬苦打下來的天下,你本生在俗世中,享受俗世的金銀,又怎能做閒散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