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溜溜的轉着,這聰明機靈的樣子倒是讓老太太心裏更加難受。.七
“是棉堯的孩子。”
衛錚靜靜聽着,藏在寬大袖子裏的手指已經慢慢蜷縮,深邃眸底裏的光逐漸消沉下去。
“是棉堯和何春生的孩子。”
老太太似是認命般的說出口。
“啪嗒。”
一聲細碎的聲響彷彿在衛錚的心裏突然斷裂。
包括衛錚自己都沒有想到,聽到老人嘴裏答案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瞳孔緊縮,心臟彷彿也在那一瞬間驟停。
靜悄悄的裏屋裏只剩下火爐上的水壺發出將要燒開的聲響。
咕嘟咕嘟的水泡不停沸騰。
衛錚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也在那一刻似是被丟進了滾燙的開水裏,來回翻滾,直到面目皆非。
“阿錚?”
老太太喊了即便衛錚名字,眼前的男人卻沒有半點的迴應。
老太太本還是懷疑,這次回來的衛錚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
之前的衛錚傻傻的呆呆的,總是喜歡粘着棉堯。
對,棉堯!
老太太這才反應過來,自衛錚回來後,棉堯的反應也很是奇怪。
可以後的日子還長,也不差這麼一會。
老太太嘆了口氣,找了件棉堯前兩天才給自己做好的棉衣,準備給衛錚換上的時候,才忽然發現,這個男人已經長大了不少。
這件棉衣穿在他的身上,手臂露出小半截,身上也是短了不少。
可看到衛錚手臂上因爲瘦削僅暴露在皮膚下面的青筋,老太太的眼眸又跟着婆娑起來。
“這些年家裏竟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給你。”
衛錚搖晃着頭,與傻子無疑的表情。
“阿錚不要。”
衛錚並未想到這麼多。
這次堅持回來,僅僅是爲了那個女人而已。
不管棉堯的孩子父親是誰,衛錚只想做好自己該做的。
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可越是這般的堅定念頭,就越是容易在某個不注意的時候被翻出來反思。
“沒關係,棉堯的針線活好,等她過兩天去買些布料回來,再給你做件,保證做的是最合適的。”
火爐上的水壺發出清脆的鳴響,老太太站起身又不放心的叮囑道,“阿錚,你坐着別亂動,我去看看鍋裏水燒的怎樣。”
“寶寶,寶寶。”
衛錚看向一邊提溜着兩眼珠的兜寶。
小傢伙黑瘦黑瘦的,就數這雙眼睛生的最好看。
老太太看向兜寶。
從衛錚回到這個家裏,這小傢伙倒是沒有半點不高興。
“你們兩個玩。”
老太太說完便掀開布簾走了出去。
衛錚走到兜寶的牀邊,一瞬間沒有收斂的冷意悄然遍佈這一片角落。
就那麼一剎那,衛錚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兜寶人雖小,但是敏感的感受到了眼前這個男人釋放出來的不善和不喜。
瞪着圓眼狠狠的盯着衛錚。
衛錚霎時回神,嘴角苦澀,手指微動將不遠處桌子上的撥浪鼓遞了過去。
兜寶察覺到對方的示好,小肩膀聳了下去。看都沒看,只顧着玩自己手裏的沙包。
沙包是棉堯用納鞋底的邊角料給他做的,裏面裝了些從後山上挖回來的一些草藥,本是給老太太夜裏安眠用的。
“會丟沙包嗎?”
衛錚出聲,伸出手指正好要摸上兜寶柔軟髮絲的時候,可被窩裏的人躲開了。
骨節分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
兜寶擡起頭,那雙清亮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衛錚看,手裏的沙包更是被攥得緊緊的。
生怕衛錚會把沙包拿走一般。
小傢伙眼神裏的警惕,讓衛錚是忍俊不禁。
可想起自己現在回來的新身份,又不得不剋制住。
兜寶看的仔細,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彷彿能夠看出一切端倪。
兩個一大一小的男人對峙,不知過了多久,兜寶的手一鬆,沙包就滾落在了衛錚的腿邊。
衛錚這纔看到了沙包上的花紋,竟是一朵淡紅色山茶花。
山茶花?
半開半合的姿態,一下子讓衛錚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個晚上。
那個晚上雷雨太大,棉家的屋子在風雨中都顯得搖搖欲墜。
可是衛錚唯獨記得那個晚上,似乎是有什麼尤爲溫暖的東西一直護着自己的胸膛。
再仔細回想的時候,記憶被外面一聲清脆的女人聲音制止。
“奶奶,水燒好了。”
中氣十足,可半點不像是自己離開之前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棉堯。
衛錚握着沙包,不等反應過來,布簾已經被人掀開。
一桶熱水的熱氣也跟着撲面而來。
眼前的女人帶着水蒸氣般的縹緲,她的臉在霧氣裏似乎一下子看不真切。
棉堯捲起袖子,露出藕臂,手腕處的幾根細紅繩有些扎眼。
她拎着塵灰色的水桶,裏面盛着大半桶的熱水,走到了火爐邊上。
“會脫衣服嗎?”
棉堯看向衛錚,這男人雖是瘦,臉頰似乎只有一層皮,還帶着凹陷下去,可他的精神並沒有那般的迷。
衛錚眨了眨眼睛,呆愣的樣子再現。
兩個人四目相對,棉堯越是想要證明什麼,就越是發現自己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水燒好了就給阿錚倒啊。”
老太太抱着幾捆柴火從外面走了進來,聽見布簾後的聲音,當即便迴應道。
棉堯又看了眼衛錚,心裏的疑惑在這一刻變的更大了些。
隨着老太太進來後,棉堯便被趕了出去,沒多久,老太太也走了出來。
“就讓他一個人洗,不會有事?”
這可是胖嬸他們口中的傻子。
棉堯秀眉皺起,這事情怕不是這麼能簡單進行下去的吧?
果然,棉堯一語成讖。
等到棉堯和老太太在屋外等了約莫有幾分鐘的時候,就聽着裏面的衛錚嗚咽喊着疼。
好在這時候,羅嬸和羅大壯都來棉堯家裏串門。
聽說衛錚回來的時候,羅嬸夫妻兩才從三十里外的妹妹家回來。
這不,羅嬸一回來的時候就來看看這失蹤幾年的衛錚突然回來了是怎麼一回事。
棉堯有些擔心,衛錚是個傻的,沒準真能做出什麼傻事出來。
也顧不上招呼羅嬸老兩口,棉堯趕緊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浴盆裏熱氣騰騰,氤氳了棉堯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