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他沒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一個人在街上逛遊,腦海裏不停在思考,爲什麼皇帝陛下要如此的殘忍,甚至不惜對自己這個表兄下手。
何家祖業雖然不多,自己雖然沒什麼大志向,但堅守祖業,將其傳給自己孩子,好讓何氏的傳承不會斷,這是他基本要做的。
可現在,就連這基本的要求,恐怕都滿足不了。
何鹹心亂如麻,不知應當如何。
走在宛城繁華的街道上,聽着喧囂的吆喝聲,不知不覺中,竟來到了史子眇的府邸。
當初,正是史子眇找到的他,勸他走上協助皇帝陛下的道路。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何鹹清楚的記得,當他得知皇帝陛下爲了何家,冒險進入宛城周旋的事情,在那一瞬,他感覺自己可以爲了皇帝陛下,付出自己的一切。
可是......
這樣的付出,必須是心甘情願,而非如此這般的脅迫。
何鹹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竟鬼使神差地走到史子眇府邸的門口,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他是朝廷太常,不可能如在雒陽一般,把府邸變成自己的道場。
可即便如此。
何鹹還是上前叩門。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良久。
大門展開個縫隙,從裏面露出一個熟悉的面孔:“阿三?”
阿三同樣認識何鹹,趕忙出來,面帶微笑:“何家主,您怎麼有空來這裏了?”
何鹹嘆口氣:“心裏不痛快,想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到這裏了,史道長在家嗎?”
“在。”
阿三肯定地點點頭:“您找家師有事兒?”
何鹹輕聲道:“有些事兒,想找道長答疑解惑。”
“那進來吧。”
阿三擺手做請狀:“家師這些日子,研習煉丹術又有心得,如果是這方面的事情,您可真算是來着了,他今兒個心情很好。”
“這樣啊。”
若是之前,何鹹自然是來問道的。
只不過今天,他心裏藏着的,是別的事情:“我今日來,非是問道的。”
阿三淡笑:“不管問什麼,應該都可以,家師難得好心情,你們又是不錯的朋友,一起坐下聊聊,終歸是好的。”
何鹹想來也是,便點點頭:“好。”
旋即。
跟着阿三,進入府邸。
一路穿廊過院,曲徑通幽。
不多時,便趕來一處偏殿,一股淡淡的清雅竄入鼻間,讓何鹹稍稍放鬆下來。
待阿三通稟以後,何鹹推門而入:“何某不請自來,叨擾道長靜修了。”
史子眇擺手示意其一旁落座:“哪裏!你能來貧道這裏,貧道非常歡迎,適才聽阿三言,何家主想請貧道答疑解惑?”
“恩。”
何鹹點點頭:“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史子眇捻鬚詢問:“不知何家主,煩心何事?”
何鹹蹙眉,不知該如何開口:“該如何說呢?你當初幫助過的人,如今卻要你死,此事道長可能答疑解惑否?”
史子眇捻鬚的動作戛然而止。
但是......
如今宛城發生的事情,他還是相對比較清楚的。
南陽豪族面臨“沒有收成,卻要上交田賦”的事情,各縣怨念極深,而何家作爲宛城的大豪族,又是皇親國戚,勢必首當其衝。
史子眇頓感不妙。
自己若是回答的不好,只怕會壞了皇帝陛下的大事。
可考慮是何鹹,史子眇又不能揣着明白裝糊塗。
沉吟片刻。
史子眇終究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何家主口中之人,可是陛下否?”
何鹹恩的一聲點點頭:“沒錯,正是陛下。”
史子眇沒有着急回答,而是雙目炯炯地凝視着對方,極其鄭重地道:“你應該清楚貧道跟陛下的關係,即便如此,還要聽貧道爲你解惑嗎?”
“道長還真是......”
何鹹驚歎於史子眇的坦誠,思索片刻,他無奈言道:“實不相瞞,何某從沒有懷疑過道長的人品,當年在雒陽時,您便是超脫世俗之外的高人。”
“而今,您雖然成爲南陽漢庭的太常,但何某明白,您的志向,從來不在於此,這南陽漢庭對您而言,更像是一座牢籠。”
“可是......”
話鋒一轉,何鹹神色憂憂:“您還是當了這個太常,歸根到底,乃是因爲皇帝陛下是他,否則您是絕對不會赴任的。”
“你說得沒錯。”
史子眇絲毫沒有反駁,而是順着何鹹的思路:“當初貧道之所以答應當這個太常,正是因爲陛下乃是史侯,若非如此,貧道早逍遙離開了。”
“不過......”
史子眇擡眸望向何鹹:“貧道現在卻慶幸自己當了太常,能時常追隨在陛下左右,或許陛下便是貧道追求大道之關鍵。”
何鹹皺眉:“陛下?”
史子眇點點頭:“恩,正是他。”
何鹹心疑,不解道:“道長,陛下對於你我這般人,可是絲毫不解的,他能給你帶來什麼感悟呢?”
史子眇懶得解釋,只是輕笑一聲:“或許我等便是太過沉寂其中,才忽視了道的本源,曲解了道法自然的真正意義。”
“啊?”
何鹹有些不明白。
史子眇則是繼續言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蕭呵!寥呵!獨立而不改,可以爲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強名之曰道。”
“世間萬事萬物皆蘊含道,草木、山川、日月、星辰,皆有其道,而人不過是自然中極小的一部分而已,集天地日月之精,而修養己身,是在下此前認爲的道。”
“可是......”
史子眇反問何鹹:“天地日月之精,是何物?你我可能言明?”
“這......”
何鹹懵逼,搖了搖頭。
史子眇輕聲道:“貧道以爲,天地日月之精,便是萬事萬物蘊含的道,若是連這些東西都搞不明白,又談和修煉自身?”
“老莊不曾煉丹,只是一心悟道,便可成至高境界,我等此前追求的,不過是虛無縹緲的道而已,絕非真正意義上的道。”
“這不是曲解,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