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當空,薰風和煦。
屯田都尉韓浩走在襄陽城外的阡陌中,望着田埂上堆積起來的魚苗屍體,即便是他本人,也不由地暗暗心驚。
也正是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感覺到稻田魚生態養殖,的確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否則荊襄百姓也不會承受這樣的損失。
他蹲在稻田旁,凝望着清澈透明的池水,湊到跟前,伸手舀起一些清水,湊到鼻間輕嗅,旋即眉頭一緊,明白這池水是未經處理過的水。
雖然,即便到現在,他都沒有明白,朝廷爲何要對水質進行處理,那樣複雜的處理方式,又有何作用,但在這一瞬,他儼然已經明白,不做處理的水,必然會產生嚴重的後果。
當然!
造成眼前一幕的原因,是否只有水質這一環節,韓浩還不太清楚,但他卻可以肯定一點,這一定是極其重要的一環。
韓浩沒有聲張,同樣沒有興奮,他乾脆挽起下襬,脫下鞋襪,親自下了池塘,感受着淤泥的品質,以及池水的溫度。
果不其然!
不僅水質有問題,連溫度都未曾控制。
河岸上,韓嵩同樣挽起下襬,脫下鞋襪,走入池塘,試探性問道:“韓都尉,您是有何發現嗎?”
旋即。
他勾了勾手,示意身後的數十個官員,同樣跟上。
朝廷的屯田都尉都能親自下池塘,又何況是他們這幫地方官員,既然是來學習的,那就得拿出點學習的姿態來。
“你們的問題很多啊。”
韓浩皺着眉,雙眼緊盯着秧苗,嘆口氣道:“這裏面有水質的問題,還有水溫的問題,甚至還有施肥的問題。”
“除此以外,你們這田埂同樣大有問題,該寬處不寬,該高處卻矮,灌溉的渠沒有一個閥門,田間距離同樣很有問題。”
“......”
韓浩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是十七、八條問題:“當然,魚苗的死與以上問題是否有關,暫且不太清楚,但單從目前來看,荊襄的稻田魚措施,當真是一塌糊塗。”
呃......
韓嵩被批得體無完膚,恨不得化身成泥鰍,鑽進這池塘裏不出來。
自己當初可是考察了許久稻田魚,但誰曾想,竟還能出現這麼大的錯誤,以前的韓嵩以爲只是田埂高些,養些魚即可,現在看來還真沒那麼簡單。
雖然韓浩當着衆官員的面,把韓嵩噴的是一無是處,但韓嵩還是保持謙卑的姿態,虛心向韓浩請教:
“是在下把稻田魚生態養殖,想得太過簡單了!還得辛苦韓都尉,好好幫我們找找問題,爭取遏制住魚苗死亡的事情,否則荊襄必然會釀成糧荒啊!”
猛然間。
韓浩停下腳步,轉身回首,盯着韓嵩,眉目之中帶着淡淡的慍色:“德高,你們的問題可不單單的魚苗死亡,如果處理不好,甚至秧苗都保不住。”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如果沒有找到根本原因,要不了一個月,這一畝稻田中,若還能有個活物,我韓浩便辭官不做這稻田都尉了。”
韓嵩原本以爲,只要朝廷的人員趕來這裏,必定可以解決難題,但誰能想到,荊襄稻田魚的事情,可比他想象中,嚴重得太多。
“韓都尉!”
呼—
韓浩長出口氣,面色依舊不太好:“我只能說盡量!”
韓嵩拱手:“韓都尉,您可是朝廷的屯田都尉,還有什麼能難得倒您?”
韓浩冷哼一聲,搖了搖頭:“即便我是朝廷的屯田都尉,但也不過只有一年經驗而已,這稻田魚生態養殖之法,承自陛下,暗合道家學說,我等亦不過是執行者而已。”
“所以,還請德高休要逼某,浩即奉陛下旨意而來,自然竭盡全力,你越是這般逼某,只怕越是會適得其反。”
韓嵩趕忙揖了一揖:“是在下考慮不周了。”
韓浩輕聲道:“這樣吧,你先派人跟棗祗聯繫,購買一些稻田魚水質處理配方,若是連水質都不合格,便休要提別的因素。”
“稻田魚水質處理配方?”
韓嵩不由愣怔,他可從來沒有聽過這個東西。
“嗯。”
韓浩點點頭,輕聲道:“南陽境內的全部稻田魚水質處理,全都是使用的這種配方,乃是由朝廷專供。”
“好!”
韓嵩毫不猶豫地應一聲:“在下記住了,必定會在最短時間內,將其購買回來,只是不知需要購買多少?”
韓浩皺着眉:“先買一萬石吧。”
韓嵩愣怔:“一......一萬石?”
“怎麼,嫌多?”
“不!不是。”
“你們足有五百萬畝田,一萬石處理配方還多?須知以後可能還要換水、加水,這些全都要經過處理纔行,一萬石可能還不夠呢。”
“在下明白。”
“......”
這一剎那。
韓嵩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早知道稻田魚生態養殖如此得麻煩,細節問題如此得多,他當初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現在倒好了,功勞功勞沒有,反而闖下了大禍,簡直是得不償失。
雖然,稻田魚生態養殖產量比較高,而且期間還能喫上美味的魚兒,但跟其中的技術壁壘相比,簡直不足道哉。
韓嵩實在是難以相信,朝廷當初是怎麼推行的稻田魚,即便知道整個生態養殖的細節,這其中對於百姓的教培,同樣是難以置信的。
棗祗、韓浩下了多少苦功,才能將稻田魚在南陽推廣開,別人或許沒辦法想象,但是現在的韓嵩,心知肚明。
這二人對於南陽漢庭的穩定,絕對是厥功至偉,否則南陽漢庭不可能在一年之內,便擺脫對世家豪族的依賴,能以更雷霆的手段來對付他們。
這一次!
韓嵩是徹徹底底的服了,心服口服。
不單是對棗祗、韓浩的功勞,更是對南陽皇帝陛下的決心,若非胸中藏有凌雲志,豈敢不待揚鞭自奮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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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何事?”
南陽,新野縣衙。
張飛策馬飛奔回來,扯着嗓子呼喊道。
“自是好事。”
劉備捏着頜下一縷山羊鬍,綻出一抹淡笑,將朝廷的信箋遞到張飛手中:“你不是一直想去參加騎術大比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