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能在妻子和孩子面前流露出懦弱的一面呢?即使死也不能求饒,他心想。

    一位合格的丈夫和父親,即使在刀光血影面前也要淡淡微笑,絲毫不眨眼的啊。身爲丈夫或父親的這種生物總是這麼倔強,那麼喜歡逞強。即使夜幕外不知有多少個狙擊槍瞄準他的頭。

    “沒其他問題的話那就開始吧。”

    冷酷夾雜些不耐煩的聲音在主任醫師耳邊響起,他擡起頭,男人的右手還舉在空中剛打完響指的姿勢。他吃了一驚,從剛纔到現在男人的身體一動未動,要知道兩人的距離很近,那位狙擊手要是稍微有一點偏差,男人可能就被直接爆頭。

    “你真是個惡魔”主任醫師說。

    “這世上不是生來就有惡魔,也不是本來就有天使。有些人會成爲天使,另一些人就註定會成爲惡魔。況且連強如曾是天堂地位最高的熾天使—路西法也預測不到自己終有一天會成爲撒旦,不是麼?”男人頓了一下,輕聲說“那一年,加坦傑厄的死我也逃脫不了干係。”

    主任醫師愣住了,最後一句話頗爲突兀,完全沒想到看似幼稚的話會從草菅人命的魔鬼口中說出。魔鬼年少時也和其他人一樣會相信光麼?也許極惡之人在懵懂的年紀也曾幻想過拯救世界吧,真荒誕啊。

    “給我和我的助手鬆綁,若你還想在兩個小時之內整完的話”主任醫師嘆了口氣,似乎想通了什麼,下定了什麼決心。

    被鬆綁的醫師給其他醫師鬆綁,但沒有人給家屬鬆綁,所有醫師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也不敢有。

    那一槍讓所有人明白了那名狙擊手的可怕,而更可怕的是男人用自己的命暗自詮釋了狙擊手的能力,令人背後發涼的是那把狙擊槍正瞄準這羣醫師中某一人的頭顱,絕望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個這樣的狙擊手。

    躺在正漸漸凝固的血泊中已經死透了的男孩,外面是隱藏在暗處的死亡殺手,屋內還有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惡鬼,以及曼陀羅與男人的對話內容,今晚太匪夷所思、太過驚恐,已經接近部分人的心裏承受極限。

    男人躺在牀上,所有醫師都將準備就緒。

    副主任醫師拿着手術刀的手不停地顫抖,她快要達到崩潰的邊緣了,可她不敢崩潰,甚至不敢求饒。她懂,任何一個不必要的行爲都可能導致下一顆子彈送進她腦袋裏,更可能會連累其他人。

    主任醫師上前握着她的手,她能感覺到主任醫師手心裏的汗,但同時也感受到了他手上的溫暖,竟沒那麼害怕了。主任醫師對她點點頭,她露出了連自己都覺得很難看的笑。

    “你很有趣”男人勾起嘴角,看着主任醫師。

    “被你這種人說有趣,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主任醫師向其他人示意準備開始。

    男人被挑起了興趣,“你這是在幫壞人哦,會下地獄的。”

    主任醫師頓了一下,隨即又繼續手中的工作。

    “你是罪人,我也是罪人,我們都會下地獄”主任醫師低沉道“而你一定下第十八層地獄,不,是無間地獄。”

    主任醫師說的沒錯,他是罪人,而且在場的所有醫師都是罪人,而主任醫師尤爲重罪。可那又怎樣,當個正義的人能救得了他的妻兒嗎。他不在乎別人的命,甚至也不憐惜自己的命,但有些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是要守護的。

    主任醫師是自私的。(好諷刺的一句話啊)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男人輕聲說。沒有後悔,也泛不起半點興趣,好似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副主任醫師拿着針管走到男人面前,壓制着恐懼:“打麻藥。”

    男人擡起手:“不用了。”

    副主任醫師看向主任醫師,主任醫師點點頭示意按男人說的,並看向周圍都已就緒的醫師,“開始了。”

    男人閉上眼,隨即臉部的感覺神經便傳來了尖物刺破臉皮,插入肉中的痛覺。刀尖碰觸到神經火辣辣的,後又隨着手術刀的移動,彷彿能聽到皮膚裂開的聲音。

    這個男人究竟有多恐怖,主治醫師心中驚歎,手不自主的顫抖。刀刃切開他的皮膚竟一聲沒吭,僅僅喘着緩慢而沉重的粗氣,偶爾身體因痛抽搐兩下。究竟要見過多少血,捱過多少刀,殺過多少人,漫步過多少次死亡邊緣才能以這般惡毒、霸道與張狂的姿態出場?才能如飲酒般品味割斷神經的痛感?況且要是某個醫師手中的刀向男人臉部再深入幾釐米,他將會永遠的閉上眼睛,某場似乎很大的陰謀將會終結,他何來的自信,是遠處狙擊手的反應與狙擊能力?還是已經掌控了所有人的軟肋?亦或是自信在被下刀致死前能反殺?

    不懂這個男人,不懂他昏暗燈光下暗藏的眼神,不懂他的黑暗。

    對自己都這麼狠,他會留活口嗎,主治醫師心想。又扭頭將目光逗留在角落裏的一個女人和孩子身上,真到那一步的話就爲自己的目的,各自拼命吧!

    曼陀羅站在男人旁,宛如出自世界級雕塑大師的美女傑作,唯有眼神的焦點在每個醫師手上跳躍,警惕醫師們的所有動作,隨着男人偶然的抽搐無意識地身體開始緊繃。

    ……

    我曾考慮過讓你去學忍者的,男人把玩着手中正在滴血的刀,說真的我覺得你太適合當忍者了,能以一個姿勢站着幾個小時不動。

    曼陀羅一如既往地站在渾身血漬的男人旁,看着還有餘熱的血從男人的西裝流下,靜靜地聽着。男人很少和曼陀羅聊一些無關痛癢的事,通常都是關於任務,因此曼陀羅會將兩人每句漫不經心的聊天刻印在腦海的最深處,即便是一句問候。

    我多次想象你做女忍者成我的貼身保鏢,是一件多酷的一件事哎,超讚!男人又轉過身上下打量着曼陀羅,嘆了一聲,可惜你發育的太好了,那種平的做忍者應該天賦很高吧。

    我可以用塊布裹起來的,曼陀羅回答。

    男人沒接話,反而注意到曼陀羅看着他屁股下剛被捅死的屍體,他嘛?浮游的弟弟,做了不該做的事,男人解釋道。

    曼陀羅一怔,問:你會殺掉浮游嗎?變色龍呢?工蜂?蜻蜓……

    男人點了根菸,深吸了一口,吐出來的煙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神,沒有一絲不耐煩。

    會的,男人輕聲說,在必要的時候。

    那我呢,你會拋棄我嗎,曼陀羅有些顫抖地問。

    這纔是你真正想問的吧,在你跟着我的那一刻起不就向你說明了嗎,難道你想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嗎,男人站起來從後背環着曼陀羅的腰,嗅着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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