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輕輕地點了點頭:“好,我聽大嫂的。”

    很多很多年以後,洗去滿身陰沉的年輕畫家站在盛大的頒獎臺上,手持金色的獎盃,在臺上發表獲獎感言。

    有很多人請他賞畫,也有很多人分析他的畫。

    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最喜歡的畫既不是孤品絕跡的某幅名畫,也不是爲他斬獲各式獎項的那些作品中的一幅。

    他最喜歡的,放在心尖上小心收藏、反覆觀看擦拭的,只是這麼一幅在他年少時候,筆觸稚嫩立意陰暗,卻又被別人信手寥寥塗改幾筆的畫作。

    “晨星姐,我都不知道你畫畫這麼好。”沈奈向來是最會賣乖的,滿臉討好地笑:“你送張畫給我吧?好不好?”

    “什麼都想要。”阮晨星無奈,帶着幾分寵溺:“回學校好好學習,考試成績我滿意了,就給你畫。”

    “一言爲定!”沈奈絲毫不慫,翹起小拇指:“晨星姐,我們拉鉤!騙人是小狗!”

    霍筱寧偷偷擡眼,去看兩人勾在一起的小指,眼底滿是豔羨。

    她也想要大嫂親自畫的畫,尤其是……爲了她專門畫的。

    可是……她努力地張了張嘴,幾次三番,卻始終鼓不起開口的勇氣。

    最後只能滿臉黯然地垂下頭,鼻尖一酸,眼眶中瀰漫上了霧氣。

    真沒用,她怎麼又要哭了?這樣愛哭膽小的自己,連她自己都覺得嫌棄。

    曾經面對別人的欺負、嘲笑,被關在豬圈裏每天捱打、幹活,喫不飽穿不暖,她都能努力地控制淚水,躲在沒人的地方哭。

    如今有了關心她的大嫂,她反而眼窩更淺了。

    “筱寧要嗎?”

    就在這個時候,熟悉的手掌帶着好聞的淺淡香氣落在她的發頂。

    那個她總是嚮往又依賴的大嫂微笑着看她,在見到她淚水的瞬間微愣,進而哭笑不得道:“怎麼又要哭了?是也想要畫嗎?那大嫂也給你畫一幅。”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啊?

    夕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沉入了地平線,天色黑了下來,整個畫室也陷入了昏沉。

    可是阮晨星只是站在那裏,整間屋子彷彿都被照亮,曾經讓她害怕恐懼的無邊黑暗也變成了普通的光線變化,不能叫她再尖叫失態。

    “大嫂。”

    霍筱寧才一張嘴,哽咽就溢了出來,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成串地掉落下來,大顆大顆地接連滑落。

    可是她顧不上眼淚,心中強烈的涌動着某種快要衝出來的情緒,叫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帶着幾分急切:“可是,大嫂……我,我能爲你做什麼呢?我能給大嫂什麼?”

    她到底該怎麼報答生命中的這一縷光,怎麼回報將她整個世界都照亮的太陽。

    小姑娘臉頰消瘦,落淚的時候安靜極了,顯得格外惹人憐愛。

    不但是她,其他人也都悄悄地豎起了耳朵,專注地看着被圍在中間的年輕女孩。

    阮晨星怔愣片刻,繼而笑了起來:“如果一定要爲我做什麼的話……”

    “以後就不要再哭啦。”她語氣溫柔,像是在說再尋常不過的小事,道:“女孩子的眼淚是很珍貴的,以後都不要再哭了,好好地去生活。”

    霍筱寧愣了愣,張了張嘴,突然“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她從來沒有哭得這麼響天徹底,這麼撕心裂肺,又這麼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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