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先生,再繼續發呆,鄭女士就要走了。”

    阮晨星將桌上的風信子一把塞到他的懷裏,催促道:“快一些,難道錯過了十幾年,時間還不夠久嗎?”

    鍾澤山的臉上有片刻的躊躇。

    都說近鄉情怯,他這許多年來,每個月都來看她。

    每次都在心底裏幻想,等到一切解決,應該要如何如何。

    真的到了一切結束的時候,他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

    腿腳僵硬地捧着花站起身,他幾乎腦袋空白地站在了鄭婉舟的面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精緻的下巴。

    一時難言。

    鄭婉舟頓住腳步。

    當人的眼睛看不到的時候,其他的感官似乎被放大。

    她能察覺到身前站了個人,面上有片刻的疑惑,緊接着略帶幾分驚喜地揚起一點脣角。

    勾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來:“這位先生,您來啦!”

    她的聲音難得帶上幾分輕快,像是許久不見的朋友重新見面,於是難掩欣喜:“好久不見,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嗎?”

    “我聞到了風信子的香味,一猜就是您。”

    除了他,也不會有人十幾年如一日,每個月十五都按時聽她彈鋼琴,爲她送上一束風信子。

    她在演奏之前,察覺到熟悉的目光,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沒料到消失幾個月之後,他竟然真的重新出現了。

    鄭婉舟伸出手,脣畔揚起輕笑,微笑着道:“是又來給我送花嗎?”

    她早就習慣了這位先生一言不發,好像每次聽一次她的演出,送給她一束花,聽她說幾句話就已經足夠了。

    最開始的時候她沉浸在痛苦中,無暇顧及這些。

    等她回過神來,也早就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

    鍾澤山近乎貪婪地看着她脣角的笑意,聽着她帶着幾分熟稔的語氣,心裏又是甜蜜,又是苦澀。

    現在在她的眼中,他只是個喜歡她音樂的普通朋友,所以她才能這樣帶着笑跟他交流。

    如果她知道是他,還會繼續保持這樣的平靜優雅嗎?

    他越發猶豫,甚至生出幾分退縮。

    才擡起眼,就看到不遠處,阮晨星單手撐住下巴,含着笑意看過來,滿帶着鼓勵。

    她身側的霍林野表情並不外露,黑眸間或落過來,也隱隱帶着幾分催促的意味。

    鍾澤山深吸一口氣。

    他真的等了太久了,從一個意氣風發的新手爸爸,等到如今成爲一箇中年人。

    十幾年的光陰過去了,他又要拖延多久呢?

    他們都不年輕了。

    “婉舟。”

    於是鄭婉舟聽到身前這位老朋友,第一次開口說話。

    他的聲音乾澀,藏着激動和忐忑,又要命的熟悉:“是我……一直以來,都是我。”

    這個聲音,哪怕再變個強調,她也能在聽到的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來。

    每個夜裏,這個聲音都會一遍遍叫她的名字,溫柔的,深情的,戲謔的,悲痛的,絕望的。

    一遍遍呼喚着她,還有她死去的小女兒,鍾慕舟。

    她的帽檐寬大,被刻意壓低,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看到她原本帶笑的脣角,一瞬間緊繃起來,連帶着精緻小巧的下巴,似乎都染上了幾分凌厲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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