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
她放輕了聲音,將手背覆在了他的額頭上。
有些熱…
阿汀抿着脣瓣,攏深了眉頭,將目光緩緩移下,從他的面龐,到胸口,最後頓在了他置於腹部的手掌。
有什麼東西飛快的掠過了眼底,她狐疑着伸出手,將他細長的十指攤開,而後驚的睜大了眸。
“他中毒了。”
顧修淡淡的掃了眼,隨後手腕倏轉,清濯悠然一鳴,雪白的鴻光自劍尖掠出,在唐三的指腹間一劃而過,緊接着,烏色的毒血淅淅的流了下來。
阿汀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一邊旁觀着,那道鴻光如霜,似白螢般一揮即過,刺的人眼中微微酸澀,她從那灘血跡上移開眸,糾緊了眉,心裏像揣了幾塊碩大的石頭般堵塞的難受。
不過一刻,毒血便流盡了,顧修收回手,斂入袖中,清濯浮在半空,繞了個圈後便乖覺的依偎在了他身畔,青白的長劍彼時無鋒無芒,不帶半點戾氣,只籠着層薄光,看着倒也不再叫人寒顫。
顧修雙手負在身後,神色清冷,他微一側眸,目光從唐三身上轉到了阿汀那兒,小姑娘的情緒寫了滿臉,他一打眼便知道了她的心事。
“你在擔心他?”
阿汀神色一動,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他的話,她傾着頸項,垂眸看向唐三,用手指虛虛的描摹着他的眉骨。
“我不是沒有刻意的疏遠過他…”凝視着少年分佈勻亭的五官,阿汀不禁緩平了聲,帶着幾絲不解:“但他爲什麼仍願意擋在我面前。”
顧修站在二人跟前,恍若根勁直的長松,遮住了裂散開的光線,背逆着盛陽,面容和神情都恰好被蔽遮着,怎麼望都望不真切。
阿汀心裏沉甸甸的,好似少年人枕在她懷裏的重量,就在剛纔的對峙中,他毫無防範的露出後背,毅然決然的擋在她身前,這已是他第二次護着她了。
“你的心亂了。”顧修偏了偏首,讓一側的陽光有路徑可以斜落下去,他眉眼被晃的柔和了幾分,阿汀擡着頭,卻不懂半分他眼裏的深意。
他的話像個紡梭般,突兀的擠進了她雜亂的心緒中,而後又自然的捋順了每一根糾纏難分的絲線,讓她的頭腦一靜,彷彿是經歷了一場風雨的擊打,變的清明無比。
“我可以護住你,可我無權管你。”顧修仍站在那沒動,清濯像是有靈識般湊了過來,用劍柄一點一點的把唐三從阿汀的懷裏給推了出來,做完這些,它便又回到了青年的身邊。
“塞西爾。”這是顧修第一次喊的她的名字,是她海域的名字,而非化形爲人後所取的。
阿汀怔了怔,耳朵裏似是被針紮了一樣的刺疼,她恍然明覺了過來,來到內陸之後,她一步一步的陷深進了人類阿汀的夢境裏,她差點便忘了她還是塞西爾,還是個魂獸。
“我不想你走上我和你姐姐的老路。”
顧修靜默着,將從前的傷疤揭開了一角,阿汀像個聽故事的人般窺看着那些隱祕的往事,透過他鬱沉的眼眸,她似乎可以看見十餘年前的顧修是什麼模樣,想來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吧。
顧修閉了閉眼,不打算再說下去,言至於此,他想小姑娘一定是明白了。
“我懂了。”阿汀低下頭,眸光清涼,如同雨後的灰空般廖落曠寂,她垂着睫,端凝着那人的眉眼,原本舉着的手指不可控的落了下去,穿過虛無的細風,觸在了他的眉骨之上。
骨外是膚,仍是暖熱的。
阿汀像是被燒到了手般,極快的收了腕,她站起身,向後倒退了三四步,隔出了個不近不遠的間隙。
“他什麼時候能醒?”蹲下身,阿汀雙手抱着膝,揚首看向了顧修。
“一會。”
二人都極爲默契的沒有再談起之前的事,顧修心頭稍寬,卻生了幾分愧疚,他把着清濯的劍柄,掌心魂力頓開,幾乎在一瞬間,長劍便泯然成光,化作一道青白色的芒星遁進了他的掌中。
顧修順勢收掌,攥成拳頭,又背到了身後,此地他不好久留,過會便有人尋來,因此,在和阿汀說明後,顧修便先離開了。
他來去無聲,只留下了道清寒的氣息,阿汀抱着胳膊,感受着自己身上與其一無差別的涼意,她放空了思緒,任由精神力像水波似的往外蕩去,忽視掉另一人的體溫和存在感,只將這片林地內的一切風吹草動都納入了感知中。
一時間,大如古木垂蘿,蒼松怪石,小若繽紛花蝶,荒煙野草,她都能分着心神去瞧看一二,方圓三裏內,氣氛寂謐,萬物規然有序。
除了……某個突然傳來波動的地方。
阿汀側過臉頰,朝旁邊看了眼,眸光在一霎間漾動了幾下。
唐三已經醒了過來,他半支起身,正轉着頭在看她。
呆呼呼的…
阿汀將脣角壓下,迎着他的目光,語氣自然的道:“你睡了快半柱香。”
唐三眨着眼,坐直了身子,他神色間還帶着些迷惘,似乎是昏的迷糊了:“那麼久?我…我現下倒是不怎麼頭暈了。”
“你中毒了。”
阿汀一板一眼的說完,又覷看了唐三幾眼,見他茫茫然的模樣,也不知有沒有記住顧修出現過的事兒。
兩個都沒有再搭話,唐三皺了皺眉,默了會兒後,先動了動脣。
“耽擱了這麼久,你快吸收魂環吧。”阿汀站起身,走到他前頭,挑了個四方皆能入眼的地兒後,便衝他揚了揚下頜。
唐三把話憋回了肚裏,聽着她的話站了起來,走到魂環前方的空地上,盤膝坐了下去。
他將雙手交疊於腹前,緩緩閉上了眼睛,平心靜氣了會兒後,便開始運轉起周身的魂力。
不消半刻,幾縷淡紅色的霧氣就從他身上升騰而出,隨後慢慢聚攏在一起,霧氣也變的越發濃郁,將唐三整個人都包圍在了其中。
而此時,空氣中也瀰漫開了一股血味,阿汀輕聳着鼻翼,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她騰的站起身,快步走到了這層霧氣外。
按理說,魂環吸收應該不會發生這種情況,這霧氣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汀一籌莫展的在外邊踱着步,隨着血味越發的濃厚,這層霧氣也開始朝外擴散開,她糾緊了眉頭,爲防不測,謹慎的向後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