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收回思緒,睫翼微振,低低的笑開:“沒想什麼。”
戴沐白一臉不相信的看着他,明明方纔還是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這傢伙貫會找藉口。
“沐白,你的傷…”唐三故意轉開了話題,看着戴沐白身上的幾道擦痕欲言又止。
“害——”這幾道擦痕都是剛纔摔在地上後擦出來的,基本都是小傷,戴沐白不甚在意的擺擺手,一邊活動着手腕肘肩,一邊明朗的笑道:“比試嘛,難免會受傷,沒什麼大礙。”
“戴老大剛來學院的時候,被趙老師揍的三天都沒爬下來牀,像這種程度的,他一般都是晾着,反正喫一個恢復香腸就能好的利利索索的。”說完,馬紅俊一把搭上奧斯卡的肩膀,笑呵呵的同他咬耳朵:“我說小奧,現在就有筆生意,你上啊。”
“去去去。”奧斯卡沒搭理他,用手肘頂着胖子的肚子把他推遠了:“你可消停的待着吧。”
這幾個人總是這樣小打小鬧的相處方式,唐三已經習慣了,他和戴沐白還安靜些,一般是待着不動,只看着他倆拌嘴。
兩人吵吵鬧鬧的,還總能把老師招來,就譬如現在,大師站在他們身後,一路走來,腳下無聲,安靜的睥目注視。
“大、大師…?”
奧斯卡縮了縮脖子,嘴巴抿的緊緊的,像個歇了氣兒的鵪鶉,窩着沒再敢動彈。
乙方已經安安靜靜的了,還剩下甲方,大師眸光略微轉着,淡淡的掃了眼馬紅俊,沉着聲未說話。
自知理虧,馬紅俊喏喏的嘀咕了幾句後,也不再吵吵了。
都還是孩子…
大師這樣想着,心下慨然一嘆,溫和的舒展開了眉眼:“站好吧,一會就可以休息了。”
八個人依言站好,彼時天色已經傾頹,日光橙紅,芬豔的雲霞瀰漫鋪散,如同獵獵的火焰一般,席捲至天際,遙遙不止。
他們的身影依次被落日拉長,並肩而立,在倒影中顯的越發親密無間。
“切記,不要輕視任何一場比試。”
大師背對着日光,隨着夕陽漸落,橙紅的光線從他的肩脊上傾泄而下,將他的面容都恍惚了幾分,唯有話語聲還是那樣的擲地可聞,清晰醒耳。
“不能只有匹夫之勇,而無審度之智,不能單憑投機取巧,而無足履實地。”
一字一頓,既是教導又是囑咐,大師將這場比試裏所有可揪出的缺點都清楚的講明,嚴肅的解釋,在諸人認真的聆聽中,把自己認爲重要的東西傾囊相告。
“日後的比賽還有很多,但不論哪一場,我都希望你們可以嚴謹的對待,不管輸贏如何,只當是比試,萬不可掉以輕心,吊兒郎當的應對。”
絮絮的嘮叨了番,衆人自然稱是,大師揮揮手,讓他們各自散了,這節課也算是結束。
唯獨叫人意外的是———
大師喚住了阿汀。
四個小姑娘的步子一頓,齊齊的轉過身,阿汀不明所以的望向大師,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神情如舊,叫人看不出什麼端倪。
“你們先回去吧。”抽出雙臂,阿汀伸手推了推她們,宛然牽出抹笑意,她站在後方沒動,等三個小姑娘邁步走遠了後,才聽見大師開口說話:“你的第三魂技叫什麼?”
“水御…”唸叨着這兩個字,大師別有興致的又問道:“可有限制?”
“有,是單體限制。”
聽見回答,大師略微沉吟了會兒,他眉心驟緊,有個疑惑在心底愈發的龐大起來:“獵取魂獸可是在你脫離隊伍的那段時間?”
“…”
這話問的犀利,直接錘在了阿汀心裏的一道防線上,她謹慎着,斟酌起語句:“說來也是我撞了好運,在和大家分開的那段時間內,我碰見了一位前輩。”
“前輩?”大師滿腹疑惑,慢慢的又重複了一遍:“哪位前輩?”
語落,倏而風起,沙沙的響聲自林葉中傳來,像是蟄伏已久的魍魎終於伏起了脊樑,虎視眈眈的睥睨着這裏。
也許是因爲天色漸暗的緣故,秋風稍顯涼瑟,大師毫無徵兆的打了個寒顫,背後似乎是有誰在偷偷的瞰着,讓他不禁生出了幾絲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位前輩…姓顧。”
風勢漸大,裹夾着一層沙土和灰塵的混濁物拍打在人的身上,無情又暴戾,隔着幾片衣物,都覺得刺冷的扎膚。
“姓顧…”大師心底空落落的,像突然墜進了深淵裏一樣,四壁坍塌下陷,沒有一處落腳的地方,他靜靜的循着思緒,卻忽然覺的頭痛:“大陸上姓顧的不少,你碰見哪一個都無所謂。”
只要不是那兩位…
此言中話外有話,阿汀聳了一聳耳廓,爍着眸光,不輕不重的應了聲。
“是他救了你麼?”
須臾數年,時隨境遷,或許是太平的日子過的太久,這會兒只是一個隱約的猜測,便已讓大師的心潭水紋乍驚,難以平靜。
阿汀乖覺的頷首,脣瓣翕動着:“那位前輩的實力不可估量,他很厲害,三下兩除二的便將我從無根藤中救了出來。”
“那魂獸…”
“我記得大師您講過,無根藤的生長環境是昏暗潮溼的,且附近有許多枯朽的橫木蒼樹,在它們的老巢裏,我發現了青木鼠。”
那個龐大的疑團在對方的言語下開始緩慢的崩塌,大師眉間的褶皺淺了些,他放鬆着繃起的額角,舒展自如的籲出了口氣:“你很幸運。”
青木鼠的蹤跡難覓,素常以無根藤的敗花落果爲食,由於身體小,擅藏躲,所以在魂獸裏面沒有太大的名氣,唯一能聽聽進耳的,也只有它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化木掩身術。
這倒是和阿汀的第三魂技有異曲同工之處。
大師默言了良久,沒有再問其他什麼,卻也沒讓阿汀離開,此時,夜露已如山雨欲來,漫天的火燒雲即將退場。
阿汀擡着眼睫,以仰望的視角,遙遙的注視着天際,明明相隔着數萬丈,但云霞託擁着的天幕,卻盡數輝映在瞳孔中,猶如咫尺。
耳畔傳來溫溫柔柔的風聲,一直流連於此處,阿汀看着天幕上那一角的灰色,凝睇着它的趨向,看它蜿蜒直入,融進了尚未褪去的火雲內,將周圍的光霓盡數搖散,隨後吐露出烏黑的霧氣,任由其四散開來,將晚霞驅逐。
獨屬於夤夜的霸道,即將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