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吾國都上樑城,地處北方,時節又已至隆冬,白日裏還不覺得,晚間的風吹在人臉皮上,刺刺的疼,猶如鈍刀子在上頭來回劃拉。古代人沒什麼夜生活,若非節令,入夜後街道上幾乎是沒有行人的。

    白日裏喧鬧繁華的長街此時顯得頗有幾分死氣沉沉。

    魏薇薇默不作聲地走在應無塵身側,手被他牢牢牽著,兩人一道不緊不慢地往永夜神宮方向走著。

    忽的,又是一陣夜風吹來,魏薇薇頓覺涼意颼颼,下意識攏了攏微敞的衣襟。同時鼻子發癢,悶悶地打出一聲噴嚏來——啊啾。

    她吸了吸鼻子,又動手揉了揉鼻尖。

    應無塵聽見動靜轉過頭來,視線定定落在魏薇薇身上。

    冬日天氣涼,這崽子顯然很怕冷,渾身裏裏外外裹了好幾層衣物。她身形本就縴細,個兒也不太高,過厚的衣物堆砌著,看上去顯得有些笨重,呆呆的,像只發了胖的小狐狸。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她雪白的臉頰上氤氳著兩團薄霧似的紅雲。

    應無塵問︰“冷不冷?”

    “有點。不過也還好,再走個一條街就回去了,我可以堅持。”魏薇薇笑了下。

    應無塵聞聲靜默須臾,鬆開她的右手,從原本的右側繞行至她左側,然後又牽起她的左手,一語不發,繼續往前走。

    魏薇薇被他這番奇怪的操作看懵了,狐疑地問︰“國師大人,你爲什麼要從我的右邊換到我左邊?”

    應無塵平靜地說︰“風是從西北方向吹來的。”

    魏薇薇還是沒明白︰“什麼意思?”

    “我走這邊,可以替你擋風。”應無塵道,“這樣風就吹不到你。”

    魏薇薇點點頭︰“哦。謝謝你。”

    應無塵看她一眼,“我奉勸你,不要輕易對我這兩個字。”

    “哪兩個字?”魏薇薇認真想了想,反應過來︰“‘謝謝’?”

    國師大人眉目清冷鎮定自若,淡淡道︰“我這人認死理,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成,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聽到的話也一定會當真。你如果真要謝我,就提前備好謝禮。”

    魏薇薇聞言一怔,想起昨晚應無塵問她討要的“謝禮”,她整張臉又很不爭氣地泛起了兩片紅潮。

    明明就是你太色,有必要給自己的泰迪行徑找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嗎?

    魏薇薇越想越覺得氣不過,動了動脣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給硬生生咽回去。

    算了算了算了。自家這隻吸血鬼老公一貫陰晴不定思維異於常人,她再說什麼,他保不準又會拿她的說辭來一本正經扯歪理,再佔她便宜。

    這大佬雖然千年後因爲年紀太大成了個不舉,但今時今日,他正值壯年,而且從昨晚的“親親謝禮”事件來看,他那方面的需求似乎還相當的旺盛。誰知道他會不會哪天獸性大發,真把她給就地正法了。

    有句俗話叫禍從口出,還有一句叫小心駛得萬年船,魏薇薇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還是少跟這泰迪附體的大佬交流爲妙。

    如是思索著,魏薇薇乖乖閉上嘴巴不再說話,轉而左右張望著看風景,轉移注意力。

    今晚的夜色似乎尤其平和。

    一望無垠的深藍是幕布,上面瓖嵌著數片顏色稍淺的雲朵。風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撥開雲霧,露出背後的繁星與船兒似的月。

    路邊樹葉搖曳,樹影婆娑,魏薇薇擡眼望去,這條長街上除了一家尚亮著燈火的店鋪外,就只有她和應無塵兩個人。

    他們的影子投落在地上,被月光描繪出長長兩道,乍一瞧,還挺溫馨,頗有幾分甜蜜小情侶月下散步的調調。

    想到“小情侶”三個字,魏薇薇忽然有點想笑。她沒忍住,兩邊嘴角很輕微地往上彎了彎。

    突的,旁邊冷不丁又傳來一句話,問︰“你笑什麼。”

    魏薇薇詫異地轉過頭,望向應無塵︰“你怎麼知道我在笑。”

    應無塵目光直勾勾盯著她笑意未褪的臉龐,漫不經心道︰“因爲我一直在看你。”

    魏薇薇︰“。”

    魏薇薇耳根子一陣發熱,連忙收起笑容不作聲了。

    應無塵︰“我在問你話,你剛纔笑什麼。”

    魏薇薇搖頭,支支吾吾地說︰“就隨便笑笑,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國師大人聞言,一側眉峯懶洋洋地微挑,曼聲道︰“小崽子,知不知道上一個對我撒謊的人現在是個什麼下場。”

    魏薇薇好奇心被勾起來,很配合地問︰“什麼下場?”

    應無塵垂著眼皮神色涼淡︰“墳頭的草都快比你高了。”

    魏薇薇︰“。”

    魏薇薇默了默,面上當即露出一抹無比真誠的笑容,朝國師恭恭敬敬地說道︰“我笑,是因爲我覺得國師大人你對我很好,我們兩個大晚上手拉手走在大街上,跟在談戀愛一樣。”

    應無塵緩慢重複︰“談戀愛?”

    啊,差點忘了這是千年之前,古代吸血鬼應該沒聽過“談戀愛”這麼現代化的說法。

    魏薇薇思忖著,很善解人意地用古人能理解的說法,解釋道︰“就是說,我們倆這樣月下散步,就像你我兩情相悅,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一樣。”

    應無塵靜默須臾,淡淡道︰“你口中的‘喜歡’,那是什麼感覺。”

    這又是什麼奇葩又好笑的問題啊。魏薇薇無語又無可奈何,只好耐著性子跟他科普︰“喜歡的感覺,就是……”

    說到這裏,魏薇薇突的愣住。

    她有剎那怔忡,腦海中緩緩浮現出一張和萊希爾斯一模一樣的臉。那個少年站在她的記憶深處,眉眼清冷,神色專注,對她說︰“我時常會想起你,想看見你的臉,聽見你的聲音,想隨時待在你身邊。”

    魏薇薇聲音很輕,儘可能描摹著記憶中少年的語氣和每個停頓,複述道︰“喜歡的感覺,就是你會時常想起一個人,想看見她的臉,聽見她的聲音,想隨時待在她身邊。”

    話音落地,應無塵半晌都沒有迴音。

    魏薇薇轉過腦袋看他,“大人現在明白了嗎?”

    應無塵看著她,點頭,“懂了。”

    之後兩人便都陷入了沉默,攜手不語踏月而歸。

    在車吾國,國師明面上雖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實際上,這位不老不死輔佐過數代君王的國師,其在整個中原大地上的地位,遠高於當今聖上。永夜神宮是國師居所,自建成以來便被奉爲國之聖地,常年重兵把守,守衛森嚴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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