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穿着大衣，站在人羣后面，露出來的一張臉小巧又精緻，她表情看着呆愣淡漠，充滿了距離感。
“蔚淶！”
“得虧你還記着我們啊你！”
聲音把她拉回了那個傍晚悶熱的教室，蔚淶看見了靦腆不愛說話的李雅雅，每次有人吵架兩邊當好人的王浮，還有留着火箭頭的劉陽，現在倒是換了正經發型。
蔚淶眼裏露笑，那股疏遠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家好久不見。”
“好了好了，咱們先進去，待會有的是時間聊。”李川招呼着大夥兒進店。
蔚淶她們幾個女生跟他們在後頭。
“淶淶，你不是來不了嗎？”何妗莉走過來，沒忍住小聲的問。
“想了想還是來了。”她還想解釋點什麼，忽然旁邊傳來一個糯糯的聲音。
“小淶，你還是這麼漂亮！”
蔚淶看着李雅雅一臉小花癡樣，沒忍住笑出了聲，“謝謝雅雅，你也還是這麼可愛惹人愛。”
李雅雅靦腆地笑了笑，一張小臉紅撲撲的。
他們一行人被帶進了一個大包廂，裏面一張長桌已經坐了三四個人。
蔚淶一眼看見了林知之，她坐在其中，看起來和旁邊的幾人閒談甚歡。
看見一行人過來了，大家那股子興奮勁又起來了。幾個人摟抱了下，接着互相開起玩笑來。
蔚淶也朝大家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隨後紛紛入座。
這夥人和以前一樣熱情，從坐下來話題就沒斷過，他們回憶以前的快樂，也聊現在的重擔與顧慮。
法學二班的大部分人都很優秀，他們有着豐富的人生履歷，也有着充沛的精力與活力。或許是要與優秀標籤相匹配，也或許是現在仍年輕，他們都接受着四面八方的壓力。
他們是被現實一次次打壓之後又一次次掙扎的年輕人，重擔非但沒有把他們的壓垮，反而讓他們更想要站起來與之對抗。現在的他們，渾身撒滿了不服輸的幹勁。
“說實話，蔚淶，我還是沒想到你大二會走。”劉陽刷着毛肚突然問她。
“我也沒想到你的火箭頭居然隱退江湖了，你還說以後有了孩子也讓他整這個髮型來着。”蔚淶打趣他。
“哎呀，這事你還記得呢，誒燙燙燙。”劉陽吹了幾口才把毛肚放進嘴裏。
蔚淶看着最後一盤毛肚進了劉陽嘴裏纔開口：“不逗你了，因爲熱愛，所以選擇嘛，我現在也挺好的。”
她看着幾個空盤子，心裏想着今晚一塊毛肚都沒嚐到，這劉陽也太能幹了。
“是嗎，我聽說當年還好有顧煦幫了你。”林知之語氣裏盡是八卦意味，如此，她一副得體的模樣也絲毫沒變。
蔚淶的手微微一頓，正想着該怎麼開口，李川突然拿起手機站了起來。
“我出去接個人。”
大家看着神祕兮兮的李川，話題突轉。
“誰呀班長，神神祕祕的？”
“待會你們就知道了。”李川遞給大家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順手把包廂的門給帶上了。
蔚淶愈發覺得不對勁，內心深處的那個想法越來越強烈。
包廂的門倏爾被推開，蔚淶下意識把頭轉過去。
“剛剛加的幾盤毛肚給你們端上來了。”原來是服務員。
她心裏呼出了口氣，正準備把身子轉回去時，猛地對上了後面的那道視線。
蔚淶呼吸一滯，放在膝蓋上的手蜷縮起來。
時間空間好像在停止在了這一刻，兩人就這麼沉沉地對視着。
“我靠！！！煦哥！嗷嗷嗷！”劉陽帶頭叫起來。
顧煦外面穿着一身大衣，裏面套了一件黑色高領毛衣，顯得臉更加白皙，也襯得身形更加挺拔，男人神情倦懶，眸色很深，孑然間透露出一股清冽的氣息。
聽見他們嗷嗷大叫之後，顧煦自然地把眼神轉過去，他舒展開眉眼，對大家笑了笑，接着和劉陽他們幾個碰了碰肩，隨後便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蔚淶默默把視線收回，看了一眼被自己掐紅的指尖，有細小的疼痛感冒出來。
她擡頭，再次對上了對面那人的視線。
男人五官分明，鼻樑高挺，眼神深邃。他變得成熟了，比以前更加意氣風發。
火鍋冒出來的熱氣在他們之間源源不斷地往上涌，模糊了彼此的視線。
“好久不見，學長。”
蔚淶本想也隨着幾位女生應一句，可她嗓子眼像是被人掐住了，愣是發不出聲。
李川走過來給顧煦倒了杯飲料，隨手也給對面的蔚淶添滿，他意外道：“嘿，你們兩個同款大衣啊，顏色都撞了。”
顧煦輕笑了一聲，把大衣脫下來放在一邊，順勢往背椅一靠，“哎，我隨便買的。”
蔚淶看着碗底沒吭聲，坐在一旁的李雅雅沒忍住看了她一眼。
蔚淶表情很平靜，沒有絲毫波動起伏，她甚至夾起一塊土豆片往嘴裏放。
不知道是暖氣太高還是因爲火鍋的熱氣一直撲向她，蔚淶覺得自己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連額角都冒出了細細的汗。
“小淶，熱的話就把大衣脫掉呀。”李雅雅看着她被熱氣蒸紅的臉，湊過來在她耳邊說了一嘴。
蔚淶愣了一下，心想今天腦子短路了，喫火鍋都能忘記脫外套，等會搞到污漬又得煩。
等她把大衣脫下才反應過來，她裏面穿的是一件黑色平肩吊帶長裙，雖然同事都熟知她的穿衣個性，但現在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兩條胳膊，莫名有點不自在。
坐在對面的顧煦掀起眼皮，不經意似地掃了她一眼。
蔚淶細白的胳膊規矩地放在餐桌上，頸部那一片皮膚細膩又白皙，透出了微微光澤，她的一字鎖骨平直分明，性感迷人。
蔚淶眼睛帶笑和旁邊的人討論火鍋涮什麼醬好喫，整個人看上去乖的不行。
“顧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王浮問着又轉向李川，“誒，話說你是怎麼聯繫到他的？”
“我是今天下午去咖啡店遇見的他，我他媽都驚呆了！”李川回他：“之後我就逼他今晚必須得到！”
顧煦比他們大兩屆，但人沒什麼架子，大學期間能幫的幫，能教的教，這夥人關係一直都好，從來不生分地稱學長學弟。
“沒回來多久，剛回來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多。”顧煦嗓音帶笑，不徐不疾地說着。
“煦哥，那你現在做啥呢，還是原來的專業嗎？”劉陽問。
“是，在菱天城律師事務所。”顧煦說着起身端了盤毛肚放在兩人中間。
蔚淶沒碰，他也沒動。
“我去，今菱市最大的事務所。”何妗莉小聲開口。
“那挺好啊，不像蔚淶，當初說轉就轉的。”李川喫着東西沒由來地搭了一句。
蔚淶有些無語，她看着李川，今晚第二次了。
李川這次莫名看懂了她的眼神，乖乖閉了嘴。
一夥人扯着顧煦東問西問之後，又扯到別處去了。
“顧煦，這幾年在國外，交女朋友了沒？”劉陽給他拋去一個八卦的眼神。
“沒有。”顧煦喫飽了，手撐着腦袋不知道在看哪裏，慵懶又散漫。
蔚淶沒加入他們的話題，只是靜靜地聽着，偶爾有些心不在焉。
李川又插一嘴，問：“真假啊你？我們待在新蕪好歹也聽了些你的風言風語好吧。”
顧煦臉上盪漾着笑，他緩緩道：“得了吧你，別擱這從衆現象啊。”
從顧煦進來，大家的氣氛更加高漲，一旁的林知之靜靜地坐着，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蔚淶和顧煦，顯然，沒有人在意她。
林知之嘆了一口氣，突如其來的無力感讓她感覺到呼吸不暢，她打了聲招呼去了衛生間。
林知之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苦笑了一聲，心裏滿是酸澀，她太累了，不管怎麼做，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是蔚淶。她連多餘的視線都沒給林知之，只是站在她旁邊洗手。
冰冷的水衝下來刺得蔚淶手指發紅，她盯着自己的手心，想不通爲什麼脫了外套還是這麼沉悶。
林知之看着蔚淶對自己視若無睹，眼睛有些發紅，她盯着蔚淶白皙的側臉，忍不住道：“淶淶，這幾年等的很辛苦吧？”
蔚淶想也沒想，語氣平淡地說：“和你有關係？”
林知之笑了笑，“你不累嗎？模仿了這麼多年。”
如果這時蔚淶能擡頭看她一眼，一定能發現林知之笑的比哭還難看。
聽見她的話後，蔚淶動作稍稍一頓，她抽下了張紙，邊擦手邊擡起眼看林知之，“是誰在模仿誰，是誰一直在擔驚受怕，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林知之。”
林知之大口呼吸着，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看着鏡子裏同樣穿着吊帶裙的自己，死死憋出一句話，“你就非得這樣對我嗎？”
蔚淶看了她很久，最後緩緩開口，“我們倆非得走到這種地步嗎？”她擡手把紙丟進垃圾桶，沒再停留一秒，轉身走了。
林知之沒忍住，一滴眼淚砸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