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喫顆溜溜梅嗎 >第28章 過往(三)
    林知之眼眶很紅,眼淚在眼眶打轉,“我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也對我上心一些。”

    “好。”

    “以後不要隨隨便便抱別人了好嗎?”

    “如果是別人抱我呢?”

    “那不允許你抱別人。”

    “好。”

    從看似解決問題的那天起,她們變成了最親密無間的朋友。吳冉冉找她去自習室,她拒絕了,吳冉冉說要和她放學一起回寢室,她拒絕了,吳冉冉說下課一起去食堂喫飯,她拒絕了。

    週考那天,吳冉冉握着蔚淶的手,嘴裏不停唸叨着,“拜託拜託,讓我們兩個這次一定要考好。”

    林知之忽然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吳冉冉不傻,下一秒就放開了蔚淶,漸漸地,她和蔚淶變成了一天只說幾句話的普通同桌關係。

    蔚淶和林知之幾乎無時無刻都黏在一塊,班上甚至有人開玩笑說她們兩個是連體嬰兒。當時的蔚淶覺得,有一個這麼陪着自己的朋友真好。

    但好景每次只能維持一段時間。

    夏令營的第三個月中旬,林知之情緒大變,她會因爲某天沒有熱水,而從早抱怨到晚,會因爲外賣沒有按時送到氣得摔門而出,有次班上太鬧騰,她和別人當場吵了起來。上次週考她的成績掉了五名,半夜在廁所哭到不肯出來

    蔚淶幾乎包攬了她所有的消極情緒,有一天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一整天都在嘆氣時,才感覺到自己好像也束手無策了。

    她們依舊會冷戰,頻率從原來的一個月三次變成了一個月六七次,冷戰的日子,她每天都在費盡心思猜林知之的想法,她太累了,連喘氣都是累的。

    蔚淶終於崩潰了。

    那次是夏令營組織週末去看電影,當時林知之坐在她旁邊,電影放到一半,林知之忽然跑出去了,蔚淶以爲她出什麼事了,就跟着她一起走了。

    那是一棟七層的百貨大樓,從電影院出來,林知之去了廁所,去了超市,去了奶茶店,蔚淶跟着她跟了一個多小時,嘴巴也說了一個多小時。

    林知之全程沒看她一眼,把她當作空氣,蔚淶知道,肯定又是什麼細節問題觸碰到林知之的情緒了。

    林知之步子加快,開始反反覆覆上下樓梯。蔚淶累得不行,但依然跟着,只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直到林知之進了電梯,她才意識到,林知之是想甩開她。

    蔚淶至今記得,電梯門關上前,林知之那雙淡漠無情的雙眼。

    電梯門關上後,她足足在原地愣站了十分鐘,她鼻尖頓時發酸,眼底迅速紅了一片,蔚淶發現自己的腿在微微發抖,等她穩住身子後,開始找大樓的出口。

    此時此刻她腦海只有一個念頭,想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繞了多久,走了多遠,她換了很多個方向,盡頭永遠沒有出口。蔚淶摸出手機,發現因爲一直給林知之打電話發信息早就沒電關機了。

    她如一具死屍般,在諾大的樓裏邁出毫無生氣的每一步。

    她又走到了五樓,五樓兩排的就餐區開了門,人很多,他們三兩結伴,臉上滿是笑意。

    蔚淶感覺自己支撐不住了,她背倚着一根牆柱,緩緩蹲了下來。

    她咬緊牙齒,想忍住眼淚,直到肩膀發顫得厲害,她才把頭埋進了胳膊裏,開始放聲痛哭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崩潰地連一句自言自語的話都說不完整。

    “誰能來救救我我真的好累啊”

    蔚淶想不通爲什麼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想從頭開始捋清思緒,但現在她已經身心力竭,周身被壓抑的情緒包裹着,讓她崩潰地想去一頭撞死。

    這是一次長期積壓情緒的爆發,蔚淶放肆地哭了很久,等她擡起頭時,鼻尖發紅,雙眼也紅腫得不像話,

    她看見林知之蹲在她跟前,朝她說,“對不起小淶,別哭了。”

    蔚淶獨自回了夏令營基地,她按照規定把手機上交,然後去洗了個澡,她安靜地地躺在牀上,直到凌晨三點都還沒睡着。

    她睜着眼睛,面前一片黑暗,人生第一次,她的腦子裏蹦出了一句話:“好想去死啊。”

    接下來的日子,兩個人開始維持雙方面的冷戰。

    蔚淶開始獨來獨往,她一個人排隊喫飯,一個人回寢室,一個人學習。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有朋友了。

    李思雲呆了一個月就走了,吳冉冉也很少和她說話,在這個夏令營,蔚淶最好的朋友是林知之,唯一的朋友也是林知之。

    但她沒想過自己居然是一個這麼懼怕孤獨的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失控,這半個月以來,她洗澡的時候會躲在花灑下面哭,喫飯會突然流眼淚,晚上會徹夜失眠,腦海裏充斥着“好想去死。”這句話。

    林知之找過她,她拒絕了。

    星期天拿到手機的兩個小時裏,彈出來的全都是林知之發來的大串消息,她爲了逃避,後來索性連手機都不拿了。

    夏令營的最後一個月半,她實在過得痛苦,她沒有朋友,在學業上也沒有提升。

    蔚淶變得不太愛說話了,大多數時候都只是朝人笑笑,她不鬧騰的時候,身邊顯得格外冷清。

    偶然一次,她聽見了班上同學的竊竊私語。

    “林知之和蔚淶鬧掰了,怎麼林知之看着和個沒事人一樣?”

    “林知之不一直都那樣麼,這次週考還考進全校前五了,她是真的牛逼,絲毫不受影響。”

    “看蔚淶那樣子,不會成爲下一個林知之吧。”

    “不是吧,考不過林知之,不會還怕考不過蔚淶吧?”

    幾個人哈哈哈大笑着,完全忽略了教室最後的角落裏,那有個人趴在桌子上。

    蔚淶頭上蓋着外套,白色的長袖被打溼了一片。

    那天晚上她沒忍住,去找班主任拿了手機,給她媽媽撥了通電話。

    蔚母沒問怎麼上課期間忽然給她打電話,只是問:“在這裏玩的開心嗎?又遇到什麼有趣的人和事了?”

    她聲音有些發抖,只是說,想回家了。

    蔚母沒聽出她的異樣,只是和往常一樣打趣道:“你不一直想去外面的世界嗎,這才幾個月就不好玩啦?”

    蔚淶眼眶發酸,嗓音有些啞,“一點也不好玩。”

    蔚母對女兒的反應有些意外,接着語氣也變得認真了些,“怎麼了?”

    她半天沒再吭聲,最後說了句“沒事。”

    蔚母思忖過了一會纔開口,“想回來嗎?我允許你打鋪蓋回家。”

    蔚淶短促地笑了一聲,“我待到結束吧,也沒多久了。”

    夏令營倒計時半個月了,那天晚上蔚淶收到了一封信,是林知之放在她桌子裏的。

    過了好幾天,蔚淶纔打開那封信,那封信長達四頁紙,幾千字看着真摯誠懇,滿懷心意。裏面包含着她們的過往到現在,包含着她們的快樂與糟糕。

    林知之把自己內心的全部鋪出來給她看,把蔚淶所有的美好全部述於紙中,她一邊看一邊捂着嘴哭,當下她就掏出了筆,心軟地想要給她回信。

    寫到一半時,寢室門被敲響了,外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拉開簾子,發現林知之也在寢室,她忽略林知之看過來的眼神,把門帶上就出去了。

    是吳冉冉,她站在門口,和蔚淶道別,“學校那邊叫我回去,我得提前走了。”

    蔚淶詫異道:“那你不參加十二月份的競賽了嗎?”

    “不參加,學校那邊有更重要的比賽。”吳冉冉說。

    她呆呆地點點頭,隨後彎彎脣角,“加油,前程似錦。”

    吳冉冉有些沉默地看着她,眼裏流露出一股神傷,其實在前幾天她看見林知之給蔚淶塞信了。

    “蔚淶,有的時候從頭再來就是重蹈覆轍。”

    蔚淶回到寢室,看着那封寫了一半的信。她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把它撕了個粉碎。

    從這一刻開始,她徹底想通了。

    雖然每天還是會痛苦,會整晚睡不着覺,但她開始把專注力集中在學業上,學着轉移情緒,學着忽略每天不得不面對的那張臉。

    半個月後,夏令營結束了。

    那天下了初雪,全體師生準備拍大合照,基地操場不大,人卻很多,蔚淶周遭全是笑聲,只有她一個人束手無措地站在人堆裏。

    龐大的孤獨感籠罩着她,壓得她喘不過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拍完大合照的,只記得自己像個小丑般逃離了現場,最後收拾行李獨自回了家。

    怡月亭的人寥寥無幾,一陣風吹到了湖面上,掀起了絲絲波瀾,蔚淶低頭看了眼手錶,隨後擡起腿,往寢室的方向走。

    那段畸形友誼的後果,讓她說沒恨過林知之是假的,時間過去很久了,那種痛苦早已經被沖淡了,她也早就釋懷了。

    她說希望林知之能過得好,是真心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但她們不應該再存在在彼此的生活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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