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啊。當然是要由你來做主了。到底是你們院子裏的事。”
“而且,你應該比我更瞭解景珩的喜好。所以你瞧着是誰就是誰。”
“如此,景珩回來看到了,也能鬆快一些不是麼?”
從承恩公夫人那裏出來後,院子裏的夏蟲鳴叫不停,顧青媛面上一時出現幾分惘然之態。
剛剛承恩公夫人最後又補充了一句,讓她無需着急,慢慢瞧着中意的,再決定不遲。
但她知道,這事拖不下去的。
更何況承恩公夫人連皇帝都搬了出來,從她這邊施壓。
她想要說個‘不’字都很難。
夏夜的風,帶着微微的熱氣,顧青媛在園中慢慢踱步,面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霜枝跟在她的身邊不敢出聲。
剛剛她雖然沒在屋子裏,可她的耳力好,隱約聽到了承恩公夫人同自家少夫人說的話。
幾次她都想張口,可瞧着顧青媛的臉色,又都慢慢閉上了。
顧青媛走到假山旁站定。
剛剛承恩公夫人說的那些話,也並非無道理。
人選由她來挑,生出來的孩子由她來養,既賺了名聲,又可以讓她鬆緩一下。
她想到阮氏給她用的那張藥方。
她的身子……
她不知道往後會不會調理回來。
因爲這樣無論是對她,還是對裴謹廷都是好的。
而且,從最開始決定和裴謹廷定下盟約前,她不是也這麼計劃的嗎?
然而,爲什麼,此時她的心裏竟有些不甘願。
霜枝站在旁邊,只見顧青媛站在假山旁邊,不知深思了多久。
“少夫人。”霜枝終於輕輕地叫了一句。
顧青媛在她的叫聲中回過神來,轉頭看向霜枝,長長吐了口氣,
“走吧。回去。”
她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聲音也恢復了一貫的溫和。
裴家主院裏,承恩公回府後,聽承恩公夫人說到裴謹廷的事兒,
“這事,如果從前景珩沒有成親的意願也就罷了。”
“如今成親了總是要綿延子嗣的,更何況陛下也關心。”
“可你也知道景珩的性子,從十五歲那年後,就不太同咱們親近了。”
“平日裏,說他什麼事,他也就嘴裏應着,轉頭就扔掉。”
承恩公夫人解腰帶的手頓了頓,問,
“你和景珩媳婦說了這事?”
承恩公夫人擰了帕子遞給他,接過腰帶掛在屏風上,嘆了口氣,
“說是說了,看那樣子,是聽進去了。”
“她不聽能怎麼辦?總歸也關係到她的以後。更何況,以她如今的身份,不聽進去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一個孤女,如今雖說景珩是不顧臉面的將她強搶了回來,焉知是不是有一天膩味了,就見她趕出府了?
若是有個一男半女傍身,裴家總不至於真的讓她流落街頭。
承恩公將帕子扔的水盆裏,淡淡地說道,
“這事,你不必太放在心裏,陛下不過隨口問了一問,他對景珩媳婦不會怎麼樣的。”
“你既知道景珩有自己的主張,那就是我們也強逼不得。”
“這事等景珩回來看看再說吧。”
承恩公夫人從前覺着兒女都是債,裴謹廷這個兒子更是債中債。
這天夜裏,顧青媛躺在牀上,自覺往常覺着擁擠的臥榻,這會空曠無比。
她翻了個身,輕輕嘆了口氣。
侍奉承恩公夫人,管理妾室,教養子嗣,處理內院雜物,拿捏親戚間的人情往來。
還有在外頭,和那些貴婦人交往的時候,說話說一半藏一半。
無論開心與否,臉上一定掛着得體的笑。
無論何時,說話都不能大聲,不管心裏多麼的不痛快,也不能喊出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這就是大多數女子的價值所在。
這些,她顧青媛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她也一直是這樣一步一步走着。
可爲何現在心裏忽然覺得不甘。
那時,她很坦然的對裴謹廷說,她可以盡到妻子義務的。
這原本是她早就準備下的一盤棋,然而,下了一半後,她忽然不想再落子了。
很想幹脆把棋盤一把掀翻。
也許,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如果她對一個人有了一點點感情,而她察覺到那個人會傷害她,那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收回來。
所以當初在發現陸文澤和顧芸娘廝混在一塊時。
她根本沒有想過要去問問他,他心裏想的是什麼,就義無反顧地和裴謹廷定下盟約。
有了搶親的事。
這一次,她總是在思慮不定時,想到裴謹廷離去前,他在耳邊說的話。
她也總會撫上脣角那道總也癒合不了的傷口。
裴府的日子依舊如常,平靜而瑣碎。
每個人都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承恩公夫人自從那次同顧青媛說過給裴謹廷納妾的事後,就不再提過。
好似是在等着她尋摸合適的人選。
顧青媛就在這樣的平靜中,泡在理不清緣由的沉悶情緒中。
日子過到第九日時,這日她又去承恩公夫人那裏請安。
承恩公夫人要處理家務,沒空理會她。
只是,當她要出去的時候,承恩公夫人又叫住了她。
承恩公夫人上下打量了顧青媛一番,好似有些不滿。
“景珩約莫明日就到家了。我之前同你說的那事,你準備的如何了。”
顧青媛遲疑了一下,想了想,然後擡頭看向承恩公夫人,
“母親說的那事,明日夫君就回來了。”
“夫君的脾氣母親定然比我還要清楚。他的喜愛想必母親也更清楚。”
“不若,這事明日等夫君回來,母親同他說,母親幫着做主吧。”
顧青媛羞澀地垂眸,擰了擰帕子,
“母親。兒媳眼拙心笨,挑出來的,必然比不上母親挑選的。”
承恩公夫人怎麼也沒想到顧青媛會這樣回話。
這擺明了就是不想聽她的話,在頂撞她。
她分明就是不想幫景珩納妾。
承恩公夫人氣得手發抖。果然是沒孃的,沒半點教養。
顧青媛趁着承恩公夫人沒回過神來,恭敬地福身道,
“母親要打理中饋,兒媳就不打擾了。”
她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纔剛出門,就看見門前站着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