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廷面前放着兩個空酒壺,坐在對面的靖王世子心裏有些發虛。
“裴三……你現在就是單身了?”
裴謹廷瞥了他一眼,拎起酒壺,灌了一口,幾滴酒液從脣角落下,順着脖頸,沒入衣領。
靖王世子嘖嘖兩聲,又問了一句,
“你不是早就滴酒不沾了,這會沒了女嬌娘又起興致了?”
裴謹廷沒準備理會他的喋喋不休,可倏然聽到“女嬌娘”三個字,莫名想到什麼,眉頭皺了起來。
靖王世子眯了眯眼,臉上突然浮起幸災樂禍的神色,笑嘻嘻道,
“裴三,你往日在女人堆裏順風順水的,如今乍然被拋棄,就當是償還從前的孽債了。”
“大不了再來一次嘛,你這臉兒還是能勾人的。”
裴謹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想死?”
靖王世子撇撇嘴,要他說,一個循規蹈矩,端正守禮的大家小姐,一個風花雪月,百無禁忌的浪蕩公子,怎麼可能會志同道合,走到一起呢?
雅間的門簾順着秋風搖盪,一晃一晃,路過的人,看到裴謹廷的那張臉,都不禁腳步一頓。
俊美的男人,慵懶地坐着,眼底抑着濃烈的醉意,慢條斯理地擡手扯了扯衣領,不要說路過的姑娘,就連靖王世子,也都沒眼看。
“你喝了這麼多,會不會出事?本世子可不想明日被陛下傳召進宮訓斥。”
靖王世子扯了扯裴謹廷的袖擺,嘟嘟囔囔的。
問完沒得到迴應,又搖搖晃晃地起身,叫了小二進來,要醒酒湯。
“哎。被女人捅了一刀,怕什麼,那麼多女人,再捅就是了。鬱悶啥?”
裴謹廷修長的手指捏着酒盞在手中轉着,對靖王世子的話始終置之不理。
到得最後,他抿緊的薄脣,終於溢出低沉的音色,
“她說我們沒有前路……怎麼就沒有前路?”
他低低地笑着,一旁宮燈投出璀璨的光,照着他俊秀的側臉。
哪怕壓抑到了極致,他依然是懶散着臉,
“她明明對我的身體帶着眷戀,卻能放手乾淨。”
說的話帶着濃濃的委屈和不忿。
靖王世子斜靠在大迎枕上,指指點點,
“男女之事,不就那樣。她不要你,你要她。裴三啊。要不你就乾脆來個破釜沉舟,追過去嘛。厚臉皮,你還不會?”
他略到同情地看着裴謹廷,好好一張臉,怎麼就被人拋棄了?
“哎。她不要你做夫君,又喜歡你的身體,那你就給她做情人嘛。”
不得不說,這樣的餿主意,也就靖王世子能夠想得出來。
裴謹廷,京都最著名的浪蕩公子,私底下手段狠辣的男人,深得帝后獨一無二的寵愛。
這樣的男子,卻要去纏着一個姑娘做情人。
裴謹廷眼睫低垂,盯着盞中金黃的酒液,最後仰頭一飲而盡。
好似真的要和靖王世子說的那樣,去給心愛的姑娘做情人是最好的出路。
壓抑了許久的裴謹廷,這會緊繃的情緒終於有所緩解。
就同上戰場打了敗將的將.軍,此刻準備重整旗鼓,衝鋒陷陣。
“裴三,你的脖頸是怎麼回事?”
斑斑點點,觸目驚心的紅痕。
若不是靖王世子知道他沒去找女人做壞事,幾乎都要以爲他被女人給糟蹋了。
裴謹廷寬大的袖擺一揮,拉扯開衣襟,結實的胸前同樣是一顆顆紅梅。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靖王世子,沉啞的嗓音道,
“放心,死不了。還沒去給她做情人,怎麼也不能毀了自己?”
這臨江仙的醒酒湯裏,什麼時候改放茯苓了。
量不多,讓人嘗不出來,卻足以對他造成傷害。
裴謹廷攏緊衣襟,還未出雅間,外面響起腳步聲。
一個人走了過來。
秦王。
彷彿當真是來這裏喫飯般,看到裴謹廷眼中露出一絲驚訝。
裴謹廷脣邊笑着,將手中細嘴銀壺放到桌案上,
“殿下竟也在臨江仙用膳?多有怠慢,請勿見諒。”
秦王自然連連說客氣,隨後笑吟吟地說道,
“聽說景珩你如今又是單身了?可真是大喜之事。不知何時能再喫上你的喜酒?”
裴謹廷笑意悠悠,心頭卻警鈴大作。
顧青媛離京的消息,他已經使了手段瞞下,只說去京郊別莊小住。
秦王又從何知道他們分開的事,還能知道他成了單身。
他狠狠地控制着臉上的表情,看來那日在臨江仙,又或者是宮道上,秦王和顧青媛說得話不是什麼好話。
裴謹廷不動聲色,不緊不慢地重新坐了下來,邀約道,
“殿下若是不忙,不如坐下小酌一杯?”
他又看了眼靖王世子,“趙小七,你不介意吧?”
靖王世子瞄了一眼他的脖頸,衣領遮住了那些痕跡,擠眉弄眼地,企圖逼問裴謹廷真的沒事嗎?
可惜,他眼睛擠得抽了筋,也不見裴謹廷給他一個眼神。
裴謹廷提起酒壺,不緊不慢地給兩人斟酒,靖王世子膽大包天地攔住他的動作,說,
“裴三,我可比不得你,喝醉了鬧事有人兜着,已經喝不動啦。你等會要送本世子回府,你也別喝了。”
他將秦王面前的酒盞斟滿,“五哥,你不介意一個人獨酌吧?”
裴謹廷目光從秦王身上掃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殿下是光風霽月的君子,你以爲和你一樣小人之心嗎?”
兩人一唱一和把秦王架了起來。
他的目光一寸寸掃過秦王,裏面暗含審視。
看來洛姑姑那裏,他得請人來好好的問一問了。上次雨落楓林的手段沒使出去,實在可惜。
秦王哪裏曉得,他自以爲是的一句話,卻是叫裴謹廷給盯上了。
瞬間闊大的雅間,彷彿凝成逼仄一片。
裴謹廷想着,上次他茯苓過敏時,顧青媛陪在他的身邊,那時,他們剛剛新婚。
如今,天各一方。
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不兜圈子,直白地問道,
“殿下倒是對我的家務事瞭如指掌,不知殿下還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