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媛卻是順暢許多。
雖說宮中下了旨意,將認親宴改到宮中進行。
可裴家的僕從卻是瞭解她的。
不論是用的人手,還是廚房準備的膳食,都是按照從前顧青媛的喜好口味上的。
承恩公夫人一早就免了顧青媛的問安,只說晚間再一同進宮。
既然承恩公夫人發話,顧青媛也就沒有過去,反倒是見了另外一個人。
那就是在明家之事上出了力的明微。
明家一夜之間滅了門,就連任城那邊的明家宗族,裴謹廷也是派了人過去清繳。
明家樹倒猢猻散,在皇帝和裴謹廷的聯手下,其他世家姻親也不敢伸出援手。
明微是早早得了裴謹廷的許諾,如今明家倒了,她也就從明家的陰影下逃離。
裴謹廷給她安排了另外的身份,只不過她說想要看着顧青媛大婚後再離開。
這世間,和她有一點點聯繫的,大概就剩下顧青媛了。
裴謹廷將她安排在別院裏。
既不用認親,加之明微心願已了,即將離開,詢問過顧青媛後,裴謹廷帶她去了別院見明微。
明微穿着一身素衫,見着顧青媛面上帶着笑,恭賀她新婚,同時很鄭重地行了一禮,“從前若有什麼不周到,對不住了。”
顧青媛搖頭。明家的事與她無關,她不過是明家的一枚棋子而已。
只是,顧青媛越是淡定從容,明微越覺着自己從前不堪,也在心頭越發地佩服眼前一身紅裳的姑娘。
“我明日就出發去北邊了。”明微斟了一盞茶遞給顧青媛。
“知道。”顧青媛應道,斟酌着語氣,溫聲道,“京都是非多,出去也好。你雖嬌貴,卻堅韌,想來去了北邊,也能好好過活。”
也許旁人在得知明微的做法,定會說一聲薄情。
生養自己的親人,能夠說不要就不要。
今日既能對自己生養的家人,他日是否會如此對旁人?
顧青媛只覺着無論好壞,那都是明微的選擇。她不是明微,她不知道明微的經歷,所以她不能簡單地下結論。
明微握着茶盞,“是啊。北邊天高地闊,可以見到京都見不到的景象。”
她流着淚笑,見顧青媛絲毫不在意她在明家事上的作爲,心頭更是無比感觸。
“阿媛……我能否叫你阿媛?我此去山高路遠,怕是這輩子都不能見面。你在京都,千萬多多保重。”
窗外清風吹拂。兩人對坐,輕聲漫語地交談。
等到一盞茶光景過去,也到了該告別的時候。
明微將顧青媛送出門,院子的樹下,俊拔神威的男子揹着手,本冷清的眼眸,見到門口的人,立刻勾起脣角。
顧青媛轉身看向明微,“就送到這裏吧。”
明微停住腳步,朝顧青媛深深行禮,“往後萬事順遂。”
顧青媛被她這無比鄭重的大禮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你也要好好的。”
明微淚眼朦朧望着那並肩而行的背影,於絢爛霞光下漸漸遠去。
顧青媛和裴謹廷的認親宴設在皓揚樓,早在他們大婚前,御膳房就將菜式單子送到皇后手中,幾經刪減,定下最終的認親宴。
皇帝坐在上首,舉起倒着熱久的杯盞,樂呵呵說着,“來。喝酒。”
皇后坐在皇帝身旁,應了一聲,隨即衣袖掩面,飲下杯中酒。
下首太子和秦王面色都帶着些輕慢,尤其是秦王,垂着眼眸,望着杯中酒許久不曾動彈。
還是皇帝的一聲叫喚,這才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他將酒盞放下,命身後的人送來一個方形的錦盒,朝裴謹廷露出一抹笑,“這塊玉的原石,贈與小三和顧家姑娘新婚大喜。”
說完,示意身後的人捧着送到裴謹廷和顧青媛的面前。
雖說這次明家的事多少都牽連到一點秦王,皇帝卻並未給他冷臉,見此反而笑着道:
“景珩,收下吧,你用不上,阿媛也用得上。”
裴謹廷端着酒盞,語氣散漫,“多謝。”
坐在他身側的顧青媛跟着裴謹廷道了聲謝。
見兩人一唱一和的,皇帝勾脣,心情大好地飲下一杯酒。
皇后卻是眼底的笑意淺淡。
一直陳默不作聲的太子也狀似不經意地瞧了裴謹廷夫妻倆。
明明是裴謹廷和顧青媛的認親宴,這殿內坐着的所謂“一家人”在虛假融洽的表象下,各有幾番心思洶涌浮動。
顧青媛看着桌上滿盤珍饈,奢靡精緻。但當着皇后以及秦王等人的面,再美味的東西,她也有點食不知味。
忽地,皇后喚了她一聲。
顧青媛回過神,忙擡手應聲。
“你以爲一個賢惠的妻子,該如何侍奉夫君?”
皇后的問話,讓衆人都將目光放到顧青媛的身上。
就連剛剛放下酒盞的皇帝,聽聞皇后此言,也饒有興致地望向顧青媛。
顧青媛聞聲也是一頓,裴謹廷輕瞥皇后,剛要開口。忽然察覺到衣袖被人拽了一下。
他側過臉去,望見身側的姑娘正偷偷朝他使眼色。
裴謹廷在桌底下拽住她的手腕。
“回娘娘的話。”顧青媛儘量自己顯得鎮靜些,“景珩是妾要共度餘生的夫君,妾自是敬之愛之。”
一旁的裴謹廷一手撐着下巴,默默地望着身旁姑娘的側臉,輕彎眼睛。
皇后看了裴謹廷一眼,不明白有什麼好看的,沒想到顧青媛竟是越發的滴水不漏。
當即,她又道,“景珩是本宮看着長大的,他這人,從小看着不着調,其實是個好的。”
“只是有點太好了。有時容易被一些美色給迷住眼。分不清什麼是真正的情愛。”
皇后盯着顧青媛,“但是他肯爲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長輩,他心裏有你。那你呢?可曾對他有過一絲情意?”
裴謹廷在一旁眼珠黑沉沉地旁觀着,氣息越發壓抑冷冰。
他握着顧青媛的手,擋住皇后帶着惡意的視線。
畢竟剛剛新婚第二日,顧青媛實在不想和皇后發生任何口角。
她反握住裴謹廷的手,眨了眨眼,略微從善如流道,“若是沒有景珩,沒有搶親的事,如今坐在這裏的就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