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436章 最後一次
    夜深人靜,獨孤不求輕輕推開房門,裹夾着一身寒露的味道,輕手輕腳地在杜清檀身邊躺下。

    一個溫軟的身體游魚似地擠進他懷中,舒服得他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沒睡着?”

    杜清檀幽怨地道:“你在外面討生活,我能安心睡着?在你眼裏,我就這麼無情無義,沒心沒肺?”

    “是啊!”獨孤不求理直氣壯地道:“你就是這樣的人啊!”

    懷裏的身體有一瞬僵硬。

    他立刻改口:“哎呀呀,和你開玩笑的了,我知道你心裏眼裏只有我,知道你離了我就活不了。”

    杜清檀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你爲什麼就這樣執着於我一定要和你共死呢?難道我不和你一起去死,我就是虛情假意,不夠愛你?”

    獨孤不求立刻休戰:“各有想法,你我二人不必強求,好睏好累,睡覺睡覺。”

    杜清檀沒忍住,恨恨地咬了他的胸一口:“既然知道各有想法,爲何非得一致?”

    獨孤不求伸出大掌,用力揉了她的發頂一把,說道:“睡吧,睡吧,別鬧了。”

    杜清檀又沒忍住:“我怎麼鬧了?”

    他索性低下頭,將她所有的話盡數堵住,這樣總可以不吵了吧?

    三日後,正式的調任文書下來了。

    獨孤不求任陝州司馬,杜清檀官職不變,特旨管理龍泉寺病坊事宜。

    司馬這個職務呢,一般都是用以優待宗室,或是安置閒散官員的,所謂的“送老官”,品級俸祿都還行,就是沒實權。

    “咱們正好生孩子。”獨孤不求滿意得很,忙着張羅行李,以及各種送別宴席。

    等到派人去請元鶴,才知道這人早就悄悄走了。

    週三沒跟他去,留下來打理產業和負責給元老太公掃墓上墳什麼的。

    “我家主君說了,千里送行,終須一別,送來送去反而傷心。不如就此別過,山長水闊,總有相見之日。”

    杜清檀並不是很在意:“這倒是元二哥的性子,灑脫,極好。”

    獨孤不求嚴肅臉:“還沒給他說成親事呢,他肯定是爲了逃避這事兒,這才悄悄跑掉。

    他以爲跑到涼州就能算了嗎?休想!我即便發動所有親戚故交,也一定要把這門親事說成!”

    杜清檀皺眉:“你至於嗎?他實在不願意就算了,爲何非得勉強。”

    獨孤不求抱緊手臂:“至於!我很至於!他一天不成親,我就睡不安穩。”

    杜清檀看了他一會兒,憋出兩個字:“有病!”

    獨孤不求堅定地道:“對啊,他有病,必須得治!咱們要是不幫他,再不會有人幫他了,你得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杜清檀轉過身走了,多看一眼她都受不了。

    臨行前,杜清檀去宮中拜別女皇。

    女皇先說不見,後來不知爲何又改了主意。

    杜清檀一路進去,但聞笙歌之聲不絕於耳,翩翩美少年往來其中,美酒詩舞,賭博調笑,樣樣不少。

    女皇半臥於萬花叢中,笑容愜意,放浪形骸。

    杜清檀目不斜視,視衆多目光爲無物,端正行禮,說明來意。

    女皇笑着揮揮袖子,命人賜座:“你陪朕欣賞這歌舞。”

    卻是張氏兄弟身穿人工所作之鶴衣,踏着樂聲,翩翩起舞,扮演仙鶴降臨世間,接女皇飛昇上天。

    杜清檀笑着看完了,禮貌地鼓掌叫好。

    女皇笑着示意衆人退下,淡聲道:“朕老了,所圖不過一兩分歡樂而已。”

    杜清檀嫺熟地拍上去:“陛下萬歲,必然長命百歲。”

    “行了吧!你就別哄我高興了。”女皇讓她坐近些:“恨不恨?”

    杜清檀震驚莫名:“陛下何出此言?”

    女皇高深莫測地笑了:“知道朕最喜歡你什麼嗎?這麼多的女官,這麼多的食醫,朕爲何只對你青眼有加?”

    杜清檀還真不知道,於是誠懇地搖頭。

    女皇就道:“你很有智慧。超乎你這個年齡,朕喜歡。且你這個人,很有分寸,不貪心。”

    杜清檀覺着這是一個很高的評價,她高興地表達了自己的歡喜:“能得聖人這麼一句點評,微臣感到無上光榮。”

    她可是歷練過的人呢,當然不一樣了。

    女皇“哈哈”大笑,笑夠了,就道:“你一定覺着朕是個昏君,明知二張混賬,還要縱容。”

    “微臣不敢。”杜清檀恭敬地道:“聖人並非凡人,任何舉動自有深意所在。”

    女皇不屑地翹了翹脣角,淡淡地道:“朕老了,力有不逮,當然需要爪牙。爪牙嘛,若有根基,就會敗壞天下。他們毫無根基,只能依靠朕,是最好用的。”

    杜清檀誠惶誠恐:“微臣不懂聖人的意思。”

    女皇無所謂地揮一揮袖子,含混不清地道:“那麼俊秀的少年郎,卻要因爲朕的緣故,早早失去性命,真可惜呢。

    不過也無所謂了,他們已經得到了太多,這麼多,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唯有死才能贖罪……”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幾乎已不可聞。

    金守珍臉都白了,幾乎就要站立不穩。

    帝王內心最深處的隱私,是隨便一個人能知道的嗎?

    知道的那些人,似乎都活不長久。

    杜清檀還是那副略帶迷茫的模樣:“微臣只願聖人長命百歲。”

    女皇從個人的世界裏清醒過來,微微一笑:“你還有什麼請求嗎?”

    杜清檀輕聲道:“程尚食是微臣的義母,微臣希望能在她告老之後,爲她贍養天年。”

    女皇笑了起來:“朕還以爲你忘了她呢!去吧,去吧!”

    杜清檀不知道這是同意還是沒同意,卻也不敢多問,低着頭走了出去。

    張六郎穿着那身滿是羽毛的鶴衣,在庭院裏學着仙鶴的姿勢來回奔跑,看到她出來,就呼喝着、惡作劇地朝她衝撞過去。

    杜清檀在他即將碰到她之時,火速回身,跪倒,在庭院裏對着女皇的座位深深地行了一個大禮。

    張六郎萬萬沒料到,嚇得一個急剎車,反倒讓自己狼狽摔了一跤。

    女皇遠遠看到,歡快地大笑起來,朝杜清檀溫和地揮揮手:“去吧,去吧。”

    這是杜清檀最後一次見到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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