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隨着理智的迴歸,跡部景吾也感受到了理奈在他腹前的淺淺呼吸。

    跡部景吾原本是過來送拖鞋的,他洗完澡纔想起理奈上次把東西落在了他這裏,理奈在跡部家有固定的房間,沒有一次性用品。

    擔心她着涼,他穿着那酒紅色浴袍就過來了,更別說聽了那些腌臢話語,惱怒之下動作過大,衣襟早就完全敞開了。

    現在這樣子算是肌膚相親?雖然平時都習慣了,但果然視覺和觸感還是不同級別的刺激……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大開的臥室門傳來了解圍的敲門聲。

    忍足侑士站在門外,左手拿着跡部的手機,另一隻手還放在門上,明顯是有事找他。

    理奈自小和幼馴染都親近管了,倒也沒有意識到什麼不同,放下手就示意手機主人過去。

    跡部景吾見到這樣的她自然是有些哭笑不得的,不過還是順從地拿過手機,看着上面的內容蹙起眉頭,就和理奈表示要出去一趟。

    理奈點點頭,看着跡部從外面關上了門,起身就關上了窗戶,也沒有再看一眼碎裂在地上的手機。

    她橫躺在沙發上,想着今天族老說的話,眼裏一片泠然。

    所謂的新娘教育,不過是教她怎麼在最有利的情況下得到各家的血脈,再以此將九條家捆上對方的勢力。

    不過是個旁支,如果沒能嫁進去纔是最好的,這樣就可以多輾轉幾家。

    說法看似牽強,卻又難以反駁。

    哥哥自然是不同意的,但上一代家主逝世過於突然,很大一部分勢力被族老私分,這幾年雖有起色,但仍然是相互牽制。

    所以這些人才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聽命與他們。雖然上一代家主收養她的目的未明,但哥哥絕對是站在她這邊的。

    而新娘教育就是在拉鋸中不得已的妥協之一,但好在從小到大,都有着幼馴染們幫她打掩護。

    小的時候自然不用說了,接着交流的名義把她送往各家,或者是在宴會上就開始推崇。“那個女人的孩子”,光是這一個頭銜就足以讓各方注意到她。

    她也曾好奇過,映象裏模糊的母親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個稱謂,但只要她提起這個話題,周圍的人就緘口不言,哥哥也說還不到她知道的時候。

    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提及了。但耳濡目染之下她還是拼湊出了部分事實,比如族老一直熱衷於讓她生下各家的孩子,單純的血脈聯繫可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所以衆人對她的態度也是模棱兩可的,似乎偏愛於她卻又縱容着小輩們的妄議,除了僅有的幾位之外。

    對她一直抱有善意的,仔細算起來就是赤司夫人和跡部夫人了。這兩位似乎認識她的母親,總是描繪着她的溫柔和美好,對破碎的結局也隻字不提。

    那個時候的跡部家長住於英國,理奈反而更多的是留宿在了赤司家,等到跡部家回國定居的時候,她已經和赤司徵十郎就讀了帝光。

    不過就算沒有這個原因,理奈也應該是會和赤司一起的。

    小五時赤司詩織去世,赤司徵臣也一蹶不振了一段時間。母親的離世,父親的忽視,最後陪伴他的反而只有理奈。

    那段黑暗的日子裏,母親帶來的小女孩陪着他一起哭泣,握着他的手說永遠都會陪着他。

    這讓他覺得,理奈就是母親留給他的珍寶。

    理奈看着他長得越來越像詩織阿姨,卻逐漸變得像他父親那樣□□,但哪怕是到帝光三年級他性格大變,理奈也一直遷就着他。

    情感的轉變理所當然,兩人相互取暖。

    理奈答應過詩織阿姨,會陪伴赤司徵十郎長大,她也確實這麼做了。直到兩人升學洛山後,她才下定決心轉來冰帝。

    那個時候,九條家認爲她已經被赤司家接納,向她提出了所謂的“價格”,暗示她去向赤司討要好處。

    她自然是不會答應的,但族老們早就尋上了赤司家,連赤司徵臣都特意回來過問此事。

    赤司徵十郎當即被叫回家中,她連忙就去了赤司家裏,赤司本宅內部早已把她當成了未來女主人,前去書房的路上暢通無阻。

    書房門半掩,可以看出進去的人有多麼匆忙。聲音也從裏面傳了出來:

    “我不會反對,你可以娶她,但你有想過後果嗎?”

    “是的父親,沒有人能阻礙我。”

    理奈大腦裏嗡的一聲響起,她不是沒有心動過,但九條家絕對不能成爲赤司家的累贅,起碼在哥哥收回九條家之前是這樣的。

    她推開門,直視着坐在書桌後的赤司徵臣:“抱歉赤司叔叔,我不願意。”

    赤司徵臣當然知道理奈的意思,他看着這個由妻子半扶養長大的孩子,眉目逐漸緩和了下來:“理奈,不用擔心,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

    被她刻意忽視的赤司徵十郎等父親說完,拉着她就離開了這裏。

    赤司徵十郎走在前面,步子邁的很大,她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她還一邊解釋着:

    “阿徵,我知道你想幫我,但族老的目的肯定不只是那些錢財,即便沒有那些條件,赤司家也不能去冒這個險。”

    赤司徵十郎沒有理會,帶她進了房間後就把人按到了椅子上,雙手圈在扶手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先訂婚,口頭答應他們的要求,無論有什麼目的我都會解決。”

    “之後你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他們說什麼都不用管,畢業就結婚,你想繼續唸書就去京都大學,只要不離開京都就不會有事。”

    “你哥哥那裏也不需要擔心,他可是九條家的家主,欠缺的只是時間。”

    “理奈,你只要一直待在我身邊就可以了。”

    赤司的手掌撫上了她的臉頰,明明是乾燥的溫暖卻讓理奈從心底裏開始發涼。

    “阿徵,不是這樣的,我不是誰的附屬,也不能讓你和赤司家陷入困境,我答應過詩織阿姨……”

    話沒說完就被上面的人用動作打斷了,細碎的吻落在了她的額頭,鼻尖,又停留在了她的眼睫,一貫溫和的語氣彷彿討論的是今日的晚餐:

    “你當然不是附屬,赤司家也不會陷入困境”

    “這些都只是暫時的”

    “而且理奈”

    他一隻手穿過了理奈的手指,十指交握地貼近了他的脣邊,輕啄着白皙的指尖,一金一紅的瞳孔彷彿燃起了火光。

    “你確實答應過母親,也答應過我”

    “你會永遠陪在我的身邊。”

    渾渾噩噩之間,理奈已經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只記得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找了赤司徵臣,請他拒絕九條家的要求。

    赤司徵臣看着她的目光是寬和的,一瞬間與詩織阿姨還在世時的那個溫和男人身影重疊了,他答應了理奈,把她送回了九條家,只是在臨走前說了一句:“阿徵不會放棄的。”

    她頓了一下,隨即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回到家裏她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訊息,不停地向赤司徵十郎解釋着事情的複雜,試圖讓他明白其中的嚴重性。

    而赤司徵十郎每次都只是溫和地迴應說好,直到得知理奈決定轉學時也只是嘆嘆氣,似乎是在縱容她的胡鬧。

    赤司徵十郎的狀態令人擔憂,理奈終究也不敢完全放手,兩人經常都有短信上的交流,但沒有見面更沒有通話,心態更是各不相同。

    這些事情都是族老們所不知道的,他們只得到了赤司家的拒絕,然後九條理奈就被送了回來,自然認爲是“賠本”了。

    但家主已經給她安排好了轉學,族老們就打算在新娘課程裏給她狠狠添上一課,能拖幾天算幾天,卻沒想到跡部家又冒了出來。

    一個不輸赤司的下家,雖然也很有難度,但只要跡部家的獨子堅持,再加上跡部夫人的惻隱,最起碼也能做個私養的金絲雀。

    於是纔有了接下來的事情。

    回憶到這裏的九條理奈翻身圈緊了抱枕。

    所有人都是知情的,所以她在接受他們的好意時,也會拒絕真正可能有害他們的事。

    不僅是過去的赤司,現在的跡部,或者以後還有別人,都一樣。

    而她不知道,幼馴染們的知情,遠遠不止她所瞭解到的。

    跡部景吾離開後,忍足侑士也跟了上去,雙手抱胸看着煩躁的友人,還是按耐不住良心的譴責開了口:

    “小景,就算對方同意,但先上車後補票真不是什麼好文明。”

    跡部景吾怔了一下,才終於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只能搖搖頭表示否認,畢竟兩個人穿着浴衣抱在一起的樣子確實容易引人遐想。

    跡部看着忍足滿不信任的眼神,目光開始飄遠,“侑士,你知道‘新娘教育’嗎?”

    忍足侑士的眼神更是奇怪了:“新娘課程嗎?你家還打算送理奈去新娘修行?如果是禮儀課的話九條家本身就已經很嚴謹了吧,家政課理奈自己就很喜歡,其它的她會同意去嗎。”

    跡部景吾的聲音也逐漸飄忽了起來,逐漸不可聽聞,“不,九條家的‘新娘教育’是不同的,那種在舊時代也不會讓本家女兒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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