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後,霓彩日日早起。朝陽初出時,她洗漱完啃着果子進院澆花除草。突然發現路外嘀咕有聲,出門一看,別墅門口的花壇下蹲了幾個綁紅領巾的女學生,都是附近的熟悉面孔,她靠近招呼,“幹什麼呢?”
打頭的舒雅對着霓彩做出閉嘴的動作,“你輕點!柃哥會聽到的。”稚嫩的臉龐滿是正經,不知內情的還以爲在蹲守國家機密,霓彩哭笑不得,“早讀開始了~人還沒醒呢,在這浪費時間。”
舒雅是隔壁張叔的小女兒,水南村陸柃頭號狂熱粉絲,陸柃回村對她來說是和皇天下凡一個等級的大事,這丫頭的瘋狂勁頭令霓彩歎爲觀止。她歪在草叢邊時刻關注別墅內的風吹草動,身後糾集了粉衣、藍衣、紫衣……等一衆慕陸柃而來以睹陸柃爲快的同道粉絲。
霓彩只覺少艾春心搞笑又滑稽,勸道,“上課去吧,晚飯再來準能碰見。”要是吵醒了人,倒黴的還不是你們麼?
舒雅雖然迫不及待,可教導主任的嚴厲到底積威甚深,深思之下只能領人先往學校奔,臨走不忘吩咐,“柃哥出門必須通知我!”,霓彩一本正經點頭答應。
午飯時間,霓彩坐在客廳裏打磨一方練習章,舒雅氣勢洶洶上門,“嘿!柃哥出來沒?!”
舒雅和霓彩早年因爲陸柃是否貌美的問題發生過糾紛,自此結下恩仇,若不是霓彩近水樓臺先見月,她是不可能進敵人家門刺探軍情的,“你不是說會通知我的嗎?”十歲出頭的年紀最是虎頭虎腦,頭頂一揪蓬草似的亂髮搖來晃去,呆萌的模樣卻總是說着兇悍的話,霓彩私下叫她舒老太。
“沒出門啊,難不成我造個假人給你?”
“哼!”舒雅插着胳膊在院子裏繞幾圈戀戀不捨離去。
隔半個鐘頭,對面別墅的窗簾被刷拉扯開,修長的手臂轉瞬即逝。
霓彩吹淨磨砂紙晃悠悠起身,從桌邊的紙袋取出形狀古板的黑巧墊到舌下,不夠純,好在苦味夠重。
灰藍色的泳池乾涸無水,白衣少年懶散姿態猶如度假海邊,他架着手臂立在屋前臺階像早春挺拔的綠樹,記憶中的散亂頭髮變而爲凌厲,雪白麪孔好比切割精細的菱形鑽,下顎流暢,眉眼明晰,嘴色淡淡,霓彩感嘆舒雅果然好眼光。
陸柃遠遠看她一眼,霓彩穿了修身的灰色吊帶,突然覺得春末的山風還是微冷,她進屋找出寬鬆短袖套上,下身中褲露出細伶伶的膝蓋和小腿,24歲的年紀也十分青春。
路外傳來轟鳴聲,陸柃扯着衣領進門,灰色的褲子襯得少年體態修長,他把霓彩臉上蓋着的書頁拿開,低頭拍拍她的臉頰,“走了!”
霓彩擡起胳膊遮住陽光,迷糊道,“去哪?”
“我要回去,快起來送我。”
“啊?不去。”霓彩翻身把臉窩進靠背的縫隙,任陸柃如何撥弄就是不肯轉身,陸柃無奈道,“你不要進城嗎?”
霓彩翻身坐起,長髮披在肩後,吊帶下露出纖細美好的鎖骨,她不記得自己提過這事,“你怎麼知道?”
“去不去吧,”陸柃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一口,進廚房時發出不可思議的驚歎,“你是要做蘋果批發?”牆角堆着一溜木箱,一筐二三十斤特級紅果,是霓彩託小巴車從鎮上帶回來的,不多運點車費不划算。
黑綠相間的摩托車停在路前,霓彩抱着頭盔有些猶豫。高中畢業的暑假,陸柃收到人生第一輛摩托車,霓彩經歷過風馳電掣翻江倒海後再不想重溫,篤定道,“我還是等小巴吧。”
陸柃嗤笑一聲,架住霓彩的胳膊抱上車座,回身就要啓動,嚇得霓彩趕緊戴好頭盔抓住少年腰身。
霓彩做好心理建設準備迎接一程荼毒,不想盤山公路旋轉環繞竟一路平穩,成片的綠植還有山野的青草鮮花在呼呼山風中閃爍而過,陸柃的肩膀寬厚又溫暖,霓彩側頭望着沿途風景意識逐漸模糊,迷濛中臉頰被人拍了一掌,睜開眼,陸柃無語凝噎的面孔放大在視野中。霓彩撐住座椅跳到地面,四肢還有些混亂,落地時差點跪下,好在力氣足夠,掙扎起身後朝前走去,不遠處是平靜的護城河,陸柃一時間不知該笑還是上前阻止。
“我差點掉到河裏,”霓彩甩甩腦袋,“差點就淹死了。”言語裏的譴責意味非常明顯。
陸柃把桌上的三明治遞過去,“你會游泳。”不知是覺得剛纔的事情有趣還是回憶起過去的事情有趣,一秒後,陸柃剋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還記得嗎,有一次、’霓彩每次聽陸柃說起有一次、從前這類話就感到麪皮發緊,抓起三明治往他嘴裏塞。
陸柃從善入流咬了一口。
“哎!說什麼呢?這麼開心。”陳詡端着咖啡回到位置。陳詡是陸柃的表弟,是個容易興奮的胖子,眼下正在城裏的二本讀眼科,三人就坐在學院門口的咖啡館,他家小區在學校後門五十米的路口。
陸柃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專注進食不再說話。
霓彩搖搖頭,問道,“你們五一放假?”
談起假期,陳詡滔滔不絕,羅列出一長串行走計劃,而後滿眼星星看向陸柃,“哥,車借我開開,保證不刮碰不擦傷,用我的人格保證。”
陸柃繼續喫三明治,眼睛盯着桌上的手機。
“哎呀~哥!要是有一絲擦傷,你一輩子別借我車就是了!你虧還是我虧啊?!”嬌滴滴的語氣讓霓彩汗毛直立。
“是嗎?”陸柃靠上椅背,摸起手邊的鑰匙扔過去,“停你家車庫,回來我要開。”
“多謝陸哥!”陳詡抓過鑰匙蹦跳起身,顧不上桌上的食物直接衝到馬路對面,只聽一陣馬達轟鳴,車影人影消失無蹤,一連串動作的發生只在瞬間。
想不到胖子也這麼靈活,霓彩本想把自己的三明治給陳詡喫的,願望落空後對着樹影斑駁的玻璃桌面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想浪費食物,“陸柃,再喫一個。”
陸柃若有所思地看着霓彩,難道喫空氣也能活嗎?或者是喫蘋果也能活?從前她就胃口小,現在乾脆不喫,有一天會餓死吧,記憶中圓乎乎的臉蛋瘦出尖尖的下巴,眼睛變得更圓更大,握住馬克杯的手腕那麼纖細,一杆腰雙手圈着綽綽有餘,有些無可奈何,接過三明治把中間的菜葉子和番茄倒進盤子推回去,“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