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彩？”
“啊？”好像有人在叫自己，霓彩探出腦袋。
院子裏站着穿藍色襯衫的光頭老人，黑黑瘦瘦，鼻樑上架着兩尺厚的圓形鏡片，正伸長脖子往客廳裏看，正是建建的爺爺陳大力。
聽到迴應，他快步進門，表情嚴肅，語氣也十分焦急，“彩彩啊，受傷了？”
“校長~”霓彩爬起來坐好，把衣服上的黃瓜碎屑拍到地上。
陳大力彎腰湊到霓彩跟前，對着她的鼻子、眼睛、耳朵一通觀察，悶了半天突然一聲嘿呼，“還不快打120！”說着從兜裏掏出手機嘟嘟輸入數字，馬上就要按下通話鍵。
“啊？！”頭髮斷了也要進醫院？“不用不用！”霓彩頭皮發麻，她可沒臉再丟一次，趕快站起來按住陳大力的動作，勸道，“校長，沒那麼嚴重！”
陳大力甩開她的手，“怎麼沒那麼嚴重，都禿了，你年紀輕輕能和我這老頭一樣做光頭嗎？”
“頭髮掉了還能再長嘛~”霓彩覺得自己心裏的傷痕更重了。
“我說呢，一副哭喪樣，不知道的，以爲你掉的不是頭髮，掉的是腦袋~”陳大力語氣一轉，順着霓彩的力道把手機揣回褲兜，上上下下掃她，“還是蠻好看的嘛，小姑娘家爲了兩根頭髮在這哭嘮嘮的。這個黃瓜好喫吧？”
霓彩苦笑着點頭。
陳大力挑了根瘦的放進嘴裏，“嘿，真不錯，水分多！”
“校長，你來幹嘛？”姥姥說了，陳大力和她是同輩，兩人平起平坐起，霓彩一向不把他當長輩看，有話也直說。
“建建說你要尋死了！你真沒了，我對得起你姥姥？”
好個挑事的建建啊，“沒有~沒那麼容易死。”
“那就好！聽吳元說，剛纔的情況可危急，脖子差點被犁頭剷下來了？”陳大力橫手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七十多歲的老頭做出這麼稚氣的動作，別提多滑稽。
霓彩看不過眼，搖搖頭，“沒事情~”，你可以走了。
陳大力喫完黃瓜站起來，揹着手在客廳裏東看西看，一會嘆氣一會搖頭。
霓彩摸不準他的路數，“校長，你到底要幹什麼？”
陳大力搓搓手，“彩彩啊，你是鄉小學培育出的最優秀的學生了，你知道吧？”
每次有事都拿這一套做說辭，從前的事情不提，之前代課就是這樣趕鴨子上架的，“哦~”
“今年26了吧？”
“沒有，24~”
“24了，那是還年輕。可是時間不等人啊，你姥姥走了半年多了~”
霓彩不喜歡提姥姥的事情，裝作要喝水的樣子走進廚房，磨蹭一會，陳大力還在客廳打轉。
“彩彩啊~暑假快到了。”
什麼時候這麼磨蹭了？以前不是挺乾脆的嘛。
“校長，有話直說，哪次我不答應你？”
陳大力雙手拍掌，開心笑道，“那就好！那個，吳元你考慮得怎樣了？人家馬上要走了！”
校長爲自己的幸福竟是如此費盡苦心，早前旁敲側擊在她耳邊反覆唸叨吳元的好處和優秀不說，霓彩後來還得知他爲了撮合自己和吳元試圖阻撓數學老師迴歸教學崗位，感動之餘，只想挖個洞鑽進地下。
陳大力氣憤地拔高音調，“他怎麼不喜歡你？！鄉里還有比你優秀的小姑娘伐。”
霓彩無語，“人家在城市裏有女朋友了~就是來這裏工作的，又不是來組建家庭的。”
陳大力是出了名的老頑固，當校長的時候因爲懷疑學生裝病請假夜奔五公里去找去學生家裏只爲看看學生真病假病，做圖書管理員時因爲一本書出現摺痕硬和一個6歲的小孩當街對簿。這麼多年，霓彩對他沒有半點辦法，“校長，我不喜歡他，我有喜歡的人了。”
陳大力若有所思地看過去，鏡片下圓圓的豆眼精光顯露，“你不會是喜歡陸家那小子吧？聽說前段時間回來了？”
霓彩心下突突直跳，立馬否認，“沒有沒有，不是他。”
“真的？那就好，人也不適合你，咱們呢踏踏實實的，找個會過日子就好，你看那吳元，長得高高大大，還挺帥，哪裏不好了？”
霓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總不能捏造謊話詆譭吳元吧，可校長未免太過囉嗦，“你喜歡你留着呀，介紹給你胖妹~”
“胡說八道！你，欸！吳元？！快進來，快進來！”
吳元正提着一隻油紙袋站在門外樟樹下，紅色的烈火圖案的短袖並被他穿出了溫潤的感覺。
霓彩心下尷尬，不會聽到剛纔的談話了吧，硬着頭皮招呼，“嗨，吳老師！”
陳大力站在吳元身邊還不夠他肩膀高，他笑呵呵地拿手比劃，“青年才俊啊青年才俊，你們聊你們聊！”轉身朝霓彩暗示性地眨眨眼睛，背起手顛顛往學校的方向去。
吳元笑着進門，“哪裏傷到了？大家都被嚇了一跳。”
霓彩摸摸額頭，“皮肉傷倒是沒有~”
紙袋放到茶几上，吳元靠近了微微彎腰，輕輕拿開霓彩遮住面孔的手，沒了遮擋，那抹短髮咻的翹起來，吳元抿嘴剋制住笑意，“原來是頭髮受傷了。”
霓彩臉紅，乾脆拿過掛在沙發上的方巾將自己整個頭罩住，“是不是很醜？”
“不會，還是很漂亮，過不久就會長好的。”可能心有歉疚，他斂下眉眼，“都是我，要不是我非要你參加，就不會~”
霓彩最怕這種自責的戲碼，趕緊打住，“沒事沒事，你不用在意，是我自己不小心。”都是建建那個死鬼！心裏嘀咕，面上顯露出來，像只炸了毛的鸚鵡，可愛而不自知。
“要養頭髮，可以多喫些黑芝麻，”吳元看她一會，打開紙包拿出一顆透明包裝的黑芝麻丸，“效果很好的，你試試？”
“真的有效果嗎？”霓彩接過芝麻丸捏在手裏左瞧右瞧，“這麼大顆，好像武俠劇裏的大力丸，”一口咬下去，甜絲絲、沙綿綿，“味道挺好。”
“嗯，但是一次也不能多喫，黑芝麻油脂高，喫多了要的得脂肪肝的~”吳元一本正經叮囑，神色認真，一股若有似無的太陽的香氣飄香霓彩身周，太陽也是有香味的嗎？
霓彩想起校長的話，吳元馬上就要走了，說實話有些捨不得，他是個很好的人，順口問道，“你馬上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