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女璟妧 >第一百七十七章 擡槓
    “郡主好大的架子,難不成真的是北蠻民風彪悍,竟讓郡主將大魏的規矩給忘了?”

    說話這人姓柳,先在位時最後的一屆榜眼。

    此刻這位年近不惑的老榜眼看着姍姍來遲的鳳璟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言語間都是說她背祖忘本。

    對此,鳳璟妧只是微笑面對。

    比這還要難聽的話都聽得多了,這種的已經不夠看了。

    “柳大人不愧是榜眼,看來只有狀元郎才能將對本將的稱呼叫對。”

    她笑的低眉含目,一派溫柔,只是這言談間滿是嘲諷,微擡眼眸中流轉的也盡是輕蔑。

    柳榜眼一噎,蓄鬚的臉皮便抖動起來,伸手顫巍巍地指着鳳璟妧,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劉青染眼神冷冽,看着鳳璟妧仍舊是那副放蕩不羈的模樣,忍不住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去看他。

    當初清倌一案將他牽涉進去,多虧了職位空缺,他才堪堪保住頭頂上的這頂黑帽子。

    現在再見到鳳璟妧,劉青染心裏全都是她與祁珩白日宣淫、婚前苟且的事,更是連多看她一眼都嫌髒。

    注意到一聲不吭,卻滿身抗拒的劉青染,鳳璟妧嘲諷地扯起脣角,也不知道這劉大人到底憑什麼在她的地盤上甩臉子。

    心裏有了算計,鳳璟妧一張清麗的臉上笑容更甚。

    “幾位大人舟車勞頓,不若先設宴休整,待後日和談開始,也好有個精氣神。”

    話罷,鳳璟妧拍拍手,自然有士兵端着一盤盤珍饈流水似的進退。

    鳳璟妧轉頭附耳在鳳景瑛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見鳳景瑛眉眼微揚悄聲退了出去。

    “將軍這哪裏是打仗,分明是享受啊!這流水的美味鐵打的高位,想來是任誰也捨不得回去的。”

    聽他們這樣刁難自己,鳳璟妧只覺得可笑。

    說什麼來這裏享受的,說什麼自己不捨得回去,不就是在影射她之前不聽召令,可能還要繼續違抗朝廷據山爲王。

    往大了說,就是說她有不臣之心,尤其現在有鐵打的高座,十萬鐵騎雄兵,要是她真的不回去,有一天想要造反也是輕而易舉。

    有大周冢宰先例在前,女人爲朝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離家遊子,哪個不思鄉?沙場戰士,哪個不盼望回家?”

    她微笑,舉起手中酒杯衝臺下衆人舉杯,“璟妧渴求不多,只希望北蠻告一段落後,陛下准許臣歸家。”

    話罷,鳳璟妧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似乎帶了點點水光,看上去更是情真意切。

    她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還沒再說話,衆人只聽見有低低成片的嗚咽聲傳進耳邊。

    “這,這是哪裏來的聲音,怪瘮人的。”

    都說沙場征戰苦,白骨無人收,戰場最是鬼魂聚集地。

    現在天也黑了,又是陰沉沉的天氣,涼風吹進來,讓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們齊齊打了個哆嗦。

    見他們一個個面露驚恐,甚至開始圍團以尋取安全感,鳳璟妧又飲了一杯奶酒,緩緩勾脣。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

    她愁嘆一聲,所有人卻像是被什麼嚇到了一般,又是一個寒顫,就連齒關都是顫抖的,哆哆嗦嗦咯咯作響。

    柳榜眼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嘴脣和舌頭都麻了,完全不聽自己使喚。

    耳邊是越來越大聲的嗚咽和哭泣,好像整片山都是慼慼艾艾的鬼哭聲,他拿着酒杯的手都止不住顫抖,酒液順着手腕流到寬大的衣袖裏。

    冰涼粘膩的液體就像是溼滑的蛇,從手腕處開始纏住他,一點點滑動着前進,而他卻像是被什麼施法定住了,一動不動。

    那種恐懼的感覺爬上心頭,將他整顆心籠住,漸漸的,他連呼吸都被攝住。

    “每每這個時候,璟妧就越發想家。在家裏沒有思鄉的愁儂,沒有含恨的嗚咽,更沒有夜半驚醒發現自己手上都是鮮血的可怖夢境。”

    她笑的絢麗,好像就是在這連綿嗚咽聲中有感而發,又像是完全聽不見這連片的淒涼又壓抑的哭聲。

    “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看着臺下十幾人,沒有一個能開口說話,鳳璟妧低低發笑。

    她的笑聲更像是摧斷那些人心裏最後一根弦的利刀,揮刀的一霎,讓他們徹底失了聲。

    “沙場征戰苦,十年不歸人,將軍百戰死。盛世繁華安樂,說白了還不是將士們用命拼出來的?”

    她似是情到深處,又仰頭喝了一杯,吐出的酒氣在極度嚴寒的夜裏化成白霧,一圈一圈嫋嫋升騰,竟像是吞雲吐霧的龍影一般。

    “各位大人,軍中將士們太久沒有回過家,方纔一聽到本將那樣說,竟都沒忍住,倒是讓各位見笑了。本將,自罰一杯!”

    鳳璟妧將酒杯斟滿,高高舉起一禮,仰頭喝下。

    衆人:“……”

    “這,這是軍中將士們的哭聲?”

    有人終於打破自己給自己創造的恐懼,苦笑着問出聲來,眼裏是一言難盡。

    鳳璟妧故作驚訝挑眉,“不然呢?除了在座幾位,就只有外面大營裏有活人了,難不成還是狼嚎?”

    他們不是覺得是鬼魂嗎,她偏就半字不提鬼魂之事。

    看着他們鐵青的臉瞬間變紅,鳳璟妧嗤笑一聲,又給自己斟滿酒一飲而盡。

    她喜歡喝酒,但自從年前來了北疆便是連軸轉,一直到了今天才算是得以喘一口氣,自然要大喝特喝,喝個痛快。

    原本還想着輪流嘲諷鳳璟妧的人都閉了嘴,一個個像是吃了黃連的啞巴。

    鬼?什麼鬼?他們真是丟人丟大了!

    所有人憤憤將手中酒液一飲而盡,又齊齊噴出來。

    “郡主,這是什麼酒!這麼難喝!呸!”

    一人既出,所有人終於又找到了攻擊鳳璟妧的口子,一個個開始叫囂起來。

    鳳璟妧見他們“羣情激憤”,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又給自己倒滿一杯酒,看着有些混濁的酒液在自己手中輕輕搖晃,就像是酒中精靈在給自己跳舞一般,她有些沉醉的笑起來。

    “這是北蠻、北疆人,最喜歡的奶酒,他們拿出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卻被衆位大人們吐出來,還要被極盡嫌棄的吐口水。”

    她一笑,悠悠感嘆,“哎呀,真是寒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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