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橫濱的外海上,一艘觀光船大小的船隻在海面上漂浮着。

    天高雲淡,海風無法在海面掀起過高的波瀾,有幾隻海鳥在高空盤旋,間或發出啼鳴聲,這些往昔喜歡跟在船隻後飛翔,捕捉因船上拋灑下食物殘渣而被吸引來魚羣的鳥類這一次並未貿然接近這艘船隻,或是因爲遠處陸地上的隱祕部署,又或者因爲別的什麼原因。

    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令它們敏銳地選擇避開了這一處潛藏的危險。

    船上只有寥寥數人。

    露天的平臺上,那一張圓桌上,坐着三個人,位於最中央的是一位頭頂光亮但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他戴着圓片眼鏡,身着和服,是內務省異能特務科最高指揮官,種田山頭火。

    “許久不見,中原首領,很感謝您能接受這份邀約,能見到您如今康健的模樣真是太好了。”種田長官滿面笑容地開口,第一句話便語帶挑釁——誰都知道之前異能特務科以付出三支對異能者精英部隊的代價鎮壓了那位新上位女首領的報復行動,甚至一度將她抓捕囚禁於異能特務科的祕密監獄當中,如今他來假惺惺問候中原中也的身體問題,這無疑是某種示威與施壓。

    “既然種田長官您都能百忙之中提出邀約,我又如何能不接受呢。”坐在圓桌右手側的中原中也面上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一貫以冷峻形象對外的她今天依舊是黑西裝紅圍巾的裝束,那與前兩代首領如出一轍的紅圍巾如血一般刺目,“畢竟您是如此重視這次的會晤,甚至連[綾辻偵探]都請來了不是麼。”她這麼說着,如藍色湖泊般深不見底的眼線掠過種田山頭火,徑直看向對方身後的那位男性。

    與其他那些身着黑西裝的警衛亦或是mafia成員或者其他什麼人不一樣,這位的打扮無疑是最標新立異的一個:金髮黑眸,頭頂鴨舌帽,鼻樑掛墨鏡。那位偵探戴着皮手套的手指,轉動把玩未點燃的細煙管。

    “日安,這位mafia的首領小姐,您大可不必關注於我,雖然我接受了委託。”被稱爲“綾辻”的偵探沉靜地回答,“我只是一個保障,畢竟您的某些安排讓這位特務科的首腦大人很是不安。”他這麼說着,視線彷彿無意一般瞥向岸邊。

    在遠處隱約可見的陸地上,portmafia的祕密部署已經佔據了最爲有利的位置,毫無疑問,異能特務科的部署已經被發現並被解決,這雖然是種田山頭火早就預料到的,但在通過某個渠道知悉:白色死神帶着部隊出現在岸邊並解決了所有人時,他依舊忍不住長長呼出口氣,以此來平復自己稍稍不穩的心跳。

    毫無疑問,眼前這個至爲年輕的首領已經用某種辦法重新馴服了先代首領的利刃爲己用,這讓種田山頭火不免有所遺憾:他曾經以爲,中島敦是會接受特務科的邀約的。

    “啊,如果是那樣自然再好不過,綾辻先生,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的長官大人只是打着這個主意的話。”中原中也輕聲說。

    這位綾辻偵探,全名綾辻行人,是異能特務科最重要監視名單上的常客,被政府認定必須隨時百分之百掌握的存在,原因只因他所身負的異能“another”,是一種不受控而又異常危險的異能。那份能力幾乎不受異能力者的主觀操控,一旦異能力者綾辻行人接受了殺人案的偵查工作,異能將會自動觸發,如果綾辻行人不能成功找到兇手,則不會對現實生活產生任何影響。相反一旦綾辻行人成功推理出兇手的真實身份,並且找到能夠定罪的證據,便可以扭曲因果論,百分百地殺死兇手。

    如同因果律一般危險的能力,這是綾辻行人被異能特務科時刻監控的原因,遠東的政府對他的觀感忌憚與畏懼兼有,他們既希望這張底牌被他們掌控於手好在某些時刻除去必要的人,卻又害怕着自己的醜惡之舉同樣會被這位彷彿手握劇本的“偵探”大人看穿,畢竟像他們那樣坐在那個位置上的,誰沒做過見不得人的勾當,又會有哪些人因他們的決策而死呢。

    同樣,這也是他出現在此的原因,種田長官將他作爲“刻意顯示給portmafia看的明牌”,假如在場的任何一人死於非命,接受了委託的綾辻行人的異能便會自行觸發,而這位偵探又足夠的敏銳優秀,迄今爲止沒有他破不了的案件。

    那是特務科的一重威脅,中原中也能夠讀懂,不過她亦說出了另一重可能——倘若有人能夠在案件破解之前先行殺死這位[殺人偵探],那份“因果律”一般的異能或許並不會實現。

    甚至,她還用話語小小地挑撥了一下綾辻偵探與特務科的關係——雖然雙方的關係名義上是監管與被監管,但事實上,特務科之所以能夠監管綾辻行人,全因這位殺人偵探本身願意被管束,他是個有原則而又正直的善人,同時具備無比聰明的頭腦,若非如此,異能特務科很難約束他:須知這個隸屬內務省的部門同樣不見得有多純粹。

    “請高擡貴手不要糾纏於我這裏的年輕人了,這一次老夫確實是想做一回中間人的啊。”雖然被一語道破了殺人偵探的身份,種田長官依舊彷彿若無其事一般笑吟吟說着,“啊,忘了介紹了,這位是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閣下。”

    “日安,[銀狼]先生,”中原中也禮貌地微微低頭,她看向福澤社長的表情平靜溫和,彷彿先前那個揚言要讓偵探社血債血償的不是她本人:“我的老師兼主治醫生託我向您問好,他一直想知道,您現在還一直對着貓說話嗎?”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表面上只是組建起偵探社的普通中年男性,然而,對方曾經的身份卻是當初戰爭時期軍政府首屈一指的暗殺劍士,代號[銀狼]。

    上述情報的來源當然來自於迴歸portmafia並接手中原中也病況的森鷗外。

    正因如此,這樣一句看似不着邊際的問候令福澤社長眼神動了動,他在十餘年前曾經與森鷗外因某些利益上的一致並肩作戰後又以某種慘烈的形式決裂,對方後來成了portmafia的首領而後“死亡”,爲此福澤諭吉本人不是不感嘆的。

    乍一聽到久違的問候,同樣年齡可步入中年的他淡淡開口:“感謝他的問候,不知那位森醫生是否還總喜歡騷擾……小女孩。”

    他的視線落在中原中也身上,心底已經先一步給森鷗外判了三年起步——portmafia的女首領身形嬌小臉蛋甜美,資料上的年齡顯示對方加入portmafia時的年齡不過十五歲……從她現在未突破一米六的身高來看……福澤諭吉這麼說某種程度是沒冤枉森鷗外。

    “啊呀,那自然是不會的,愛麗絲小姐現在已經是非常可靠的大人了,她今早還叮囑我記得要去爲孤兒院的孩子們劃撥預算以購置新的衣服和教材呢,要知道那些孩子換了新環境,總會有些不適應。”中原中也彷彿話家常一般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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