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殿上歡之鳳翔九天 >第九章、宮刑施身(一)
    守禮默然站立,目送賈善越走越遠,眼底包藏的恨意也隨之消失,繼而是對前途的迷茫。他並非逆來順受,只是事已至此,哭和鬧都不是上策,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劉爺大感訝異,奇道:“別的孩子到了我這,一落單,不是哭着喊着要回家,就是撒潑打滾,你倒乖覺,知道無用,既不哭,也不鬧,看來......以後會走得長遠些!”

    守禮哪曉得劉爺言外之意,不過,憑着直覺,守禮覺得劉爺抱了一種欣賞的眼光看他,不免意外。

    “走吧!”

    劉爺不緊不慢從座位離開,大大方方經過守禮面前,徑直出了敞廳。

    守禮思索了一眨眼的功夫,隨即拔腿,穿過兩扇白茬木門,只見玉兔西沉,星光黯淡,後院異常的空闊,幾株柳樹垂着扶疏枝條,東西廊內各排着一溜矮房,粗略計算,約計十來間,每一間都亮着昏黃闇弱的螢火之光。

    劉爺不急不躁,邁着穩健的四方步,一路向南邊的房屋去,然後,隨意選了間房。

    推開房門,劉爺略略掃了一眼屋內,然後側身朝守禮招了招手,示意守禮進去。

    守禮不及多想,嗒然低着頭,跨過門檻,打眼就見屋內一片狼藉,桌椅牀褥堆在牆角,僅有一張鋪了稿薦的大通鋪,或躺或坐了六七個與自己年紀相當的孩童,稍移目光,又見地下落了幾層灰,似乎經年無人打理。

    “......”

    守禮收住腳步,直眉瞪眼看着屋裏的場景,驚懼交加,轉眼盯向劉爺。

    “不用害怕,他們和你一樣,都是家裏人送到這兒的,明早,你們要去同一個地方,等下好好和他們聊聊吧,說不準以後還能互相照拂呢!”說罷,劉爺別有意味地剜了守禮一眼,然後昂首出去,慢騰騰關了門。

    守禮怔怔站着,等一一打量過大通鋪上的孩子們,他才小心翼翼湊過去,選了個面相憨厚的,搭訕道:“你也是要去閻老爺府裏當僮僕的嗎?”對方不回答,只拿眼一個勁打量守禮,守禮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改口問:“你家在長安城哪個坊啊?”

    對方照舊沉默,而其他孩童要麼熟睡,要麼提防守禮,守禮問了幾回,見他們都懨懨的不理人,很快就沒了詢問的勁頭,乾脆縮到牆角,扯了牀發黴的被褥,蓋實身體,眯眼打盹。

    這一覺睡得很淺,守禮蜷伏着身體,腦海裏浮想聯翩,夢也不甚香甜,盡是些光怪陸離的場景。

    次日,天才亮光,守禮便不舒服地睜開雙眼,悶悶跳下大通鋪,透過窗戶去偷窺院子裏的動靜。

    果然,劉爺正在院子裏洗漱,只見他胡亂洗了把臉,然後放下用具,便趾高氣昂朝房間來。

    守禮緊張極了,飛快跳上大通鋪,隨手撈了牀被子,矇頭臥倒。

    旁邊的孩子正睡得香,一下子被吵醒了,有些不知所以,滿眼疑惑地睜開眼來,見不是自己家裏了,馬上大放哭聲。

    門咣噹一聲被踢開了。劉爺滿臉帶怒,指着那嚎哭不止的孩子,斥責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這都來了幾天了,還不認命?怎的,還巴望你老子娘來接你回家不成?我實話與你說吧,打從他們把你送這,就沒想着接你回去,你要再不聽話,早晚落一頓好果子喫!”

    這一嗓子,吼得全屋都安靜了,幾個熟睡的孩童紛紛揉開惺忪睡眼,挺身坐了起來。

    守禮聽左右動靜不小,想裝睡是不成了,只好怯怯從被窩抻出頭,佯裝無知狀。

    劉爺見孩子們驚恐不安,楚楚可憐,不由想起膝下養育的一對兒女,當下便心軟了幾分,略略喘勻了氣,然後,語氣柔和道:“行了,接你們的人快來了,抓緊起來吧,到外頭洗把臉,清醒清醒,等下各自收拾包裹,別遺落了什麼物件在這兒!”

    話音剛落,有個小孩便爬下牀,接着,大家全都下了牀,守禮當然也跟着起了。

    院裏,柳樹才抽了新芽,溫煦的陽光灑在樹間,幾隻小麻雀瞟見人,嘰嘰喳喳的飛開了。

    守禮隨便洗了臉,便警覺地跑回屋點了包裹,然後重回院裏,挑了柳樹蔭裏站着。

    其他幾個孩子也肩負包裹,紛紛出門,站在院裏等候。

    守禮掃視了一眼,各自沉默,都帶着警惕心互相打量,卻誰也不肯主動搭訕,守禮覺着無趣,便拿右腳輕輕地摩擦着地,以此打發時間。

    打破這寂靜的是一聲嘯天馬鳴,只聽前面腳步聲雜沓,等不及守禮他們做反應,便見劉爺喜氣洋洋冒了頭,身後還跟着幾個服裝光鮮的人,迎着一慈眉善目的頭領走進院裏。

    “郭內侍,這些都是預備今年進貢的男童,您先瞧個新鮮!”劉爺客氣道。

    郭內侍嗯了一聲,逐一打量,似乎不太滿意,嘖道:“依我看吶,你這差事越辦越不盡心,難怪嘖有煩言,只怕早晚革了你去,省得你敷衍了事!”說罷,又砸吧砸吧兩下嘴,眉宇間橫生嫌棄,轉頭責問態度恭敬的劉爺:“難爲你了,這都是從哪兒挑來的歪瓜裂棗啊?”

    守禮本來對這郭內侍另眼相看,認爲他一出場就派頭十足,應是個八面威風了不起的人物纔是,而今聽他說話陰陽怪氣的,又將大家比作歪瓜裂棗,真是瞧他不起。

    誰承想劉爺不光沒生氣,還巴頭探腦地瞧了瞧郭內侍的神色,然後往前湊了兩步,滿臉堆笑道:“內侍着實冤枉我了,今歲國內太平,天下安瀾,地方又沒鬧饑荒、旱澇,哪有人應那招黃門的告示啊?不瞞您老,那告示貼在東西市幾個月了,我早晚守在家裏,巴巴等人報到,可眼瞅着這限定日期到了,人數還沒十之六七,我實在沒辦法,只好選了條捷徑,尋了幾個有手段的伢子,私下交涉,花大價錢買了些孩子,補足人數!”

    “呦,說漏嘴了吧。就知道你小子沒走正道!”郭內侍一臉得意,“你曉得輕重利害的,我且問你,這些孩子出身清白嗎?”

    “您老放心,全是清白之身,祖上絕無下獄判刑,家裏人也都簽了賣身契——生死有命,絕不追償!”劉爺拍着胸脯,打包票道:“白紙黑字,俱畫了押,將來便有人賴賬,那也決計不成!”

    “有契書,這便好!”郭內侍悠然吐了口氣,然後,回頭看了看左右隨從,吩咐道:“行了,別犯愣了,這時辰可不早了,把人送去蠶室,後面還有其他差事忙活呢!”

    “是!”

    幾個隨從異口同聲答應了,然後分成兩列,插入孩子們中間,左挈右帶。

    守禮神色黯然,不知要去往何方,只能滿是無奈地把手交給隨從,穩步出了劉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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